一名機靈的捕快應了一聲,将客棧掌櫃夥計趕進了客棧看管起來,虎視眈眈的守在客棧門前。
刑捕作勢請李落先行一步,李落沒有異色,坦然入内。刑捕眼中異芒一閃,跟了進去。
大甘的官場向來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規矩,傾軋異己,黨同伐異是常事,貌合神離亦是家常便飯,倘若中書省的官吏牽扯命案之中,被刑捕一方抓着把柄,這其中大有做文章的門道。
不過這一次,卓城府尹門下的刑捕房捕快注定要看走眼了。
客房在二樓,乙字三号房,門口守着一名捕快,仵作和刑捕房捕頭過來之前誰也不能靠近。
“就在這裏看吧,嚴大人來之前最好别動這裏的任何東西。”刑捕沉聲說道,在房門前攔住李落。
李落哦了一聲,望向裏屋。房中沒有打鬥的痕迹,也不見有什麽異常,客房的地上躺着一個人,面朝上,臉色青黑發紫,好似上了妝的戲子扮成的鬼臉,望之可怖,胸口不見起伏,已是一具死屍。
李落吸了一口氣,眉頭緊鎖,躺在地上的屍首雖然臉色可怖,但容顔清晰可辨,正是昨夜與李落有過一面之緣的任重。
刑捕聽到李落吸氣,莫測高深的淡淡一笑,複又神情冷幽道:“閣下認得此人?”
“見過。”
“他是誰?”刑捕呼吸一重,急切問道。
“故人之子,昨夜才與我見過一面。”李落臉色凝重,自言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刑捕剛要說話,就聽堂下有人大聲叫道:“圍起來,客棧裏的人一個也不許走,都給本官扣了。曹怆,帶人把外面的閑雜人等都轟走,圍在這裏成何體統!”
嘈雜的叫喊聲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沿樓而上,直奔出事的乙字三号房而來。
刑捕急忙迎了上去,恭聲候命道:“嚴頭,這邊。”
李落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轉角處走上來一個彪形大漢,膀大腰圓,看起來虎虎生風,隻是一雙三角眼差了點,但見陰鸷戾氣,少見正氣凜然。
刑捕口中的嚴大人也看到了房門前的李落,一愣神,喝道:“你是什麽人?”
刑捕急忙回道:“嚴頭,昨夜他見過死者。”
大漢爆了一句粗口,瞪了刑捕一眼,冷喝道:“來人,拿了!”
刑捕一驚,急忙俯身在大漢耳邊低語了幾句,大漢一怔,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原來是中書省的人,大水沖了龍王廟,哈哈,得罪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你是……嚴行寬?”李落不答反問道。
“大膽,大人的名諱也是你……”大漢身後幾個捕快厲聲喝道,嚴行寬眉頭一皺,眼中疑色一閃即逝,眼前男子神情平靜,一點也沒有卷入兇案之中的驚慌,有凝重之色,卻無驚懼之意,鎮定自若,來頭怕是不小。
嚴行寬久在官場,多少有些眼力,随即揚了揚手,阻住身後衆人呵斥,淡淡說道:“不錯,本捕正是卓城府尹衙門刑捕房總捕嚴行寬。”
李落哦了一聲,平聲說道:“查案吧。”
嚴行寬一滞,好大的口氣,不過一時間拿不準李落是什麽來頭,不好翻臉,倘若真是中書省的重臣,就算占了理,單單一個以下犯上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嚴行寬悶哼一聲,眼中有厲色閃過,冷冷的盯了李落一眼,徑直走向客房。與李落錯身而過時,嚴行寬冷聲說道:“閣下既然昨夜見過死者,那就錄了口供再走。”
李落不置可否,安靜站在客房門口,身後兩個兇神惡煞一般的捕快一左一右擋着李落去路,如果不是中書省的令牌,李落俨然已是階下囚。
“讓讓,讓讓,讓老朽進去。”就在嚴行寬過來之後不久,一個年過半百的瘦小老頭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擦着汗,氣喘籲籲,看到地上的死屍眼睛一亮,有一種怪異的癡迷,一個縱身就撲上前去。
一衆捕快見怪不怪,除了嚴行寬幾人外,倒是對這老頭頗有敬意,颔首示禮,口呼蔣老。
蔣姓老者充耳不聞,一門心思全在這屍體上,不時用針刺刺這裏,又再摸摸那裏,連連搖頭,似乎頗有不解之處,偶爾有驚呼之聲,轉即又陷入沉思,口中念念有詞,心緒起伏之大,決計不像個正常人的模樣。
“蔣老,怎麽樣,看出死因了沒有?”嚴行寬收起了狂傲之色,俯身在老頭耳邊輕聲問道。
蔣姓老者沒有回答,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死屍的臉色,臉皺成了一團,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懸而未斷。
嚴行寬臉上有些挂不住了,重重的咳了一聲,将老頭驚醒過來。蔣姓老者一擡頭,看見近在咫尺的一張黑臉,吓了一跳,鬼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喘了幾口氣,這才看清這張臉的主人,連忙作揖道:“嚴捕頭,你也在啊。”
嚴行寬臉色更黑,感情這老頭進屋之後就隻看到地上的死屍,沒看到屋子裏的活人。
嚴行寬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喝道:“怎麽樣?”
蔣姓老者定了定神,瞧了瞧地上的屍首,苦惱說道:“這不對啊,說不通,看着像是中毒,但毒沒有入喉,這怎麽能毒死人?身上看不到有别的傷痕,這這這,太奇怪了……”
“封住頸間穴道,以毒攻入耳鼻,中毒者神智清醒,但所遭痛楚是尋常中毒的千百倍,耳能聽,口能言,卻動彈不得,至死臉上的面容也不會有猙獰異樣,他不是被毒死的,是活活疼死的。”門口傳來李落清冷的聲音。
蔣姓老者一愣,猛然一拍大腿,叫道:“不錯,就是這個死法。”
屋中衆人回頭望去,隻見房門前的李落面無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任重屍身,眼中有風雲變幻,時聚時散。
“你是怎麽知道的?”嚴行寬眼中一寒,厲聲喝問道。
“這不是江湖仇殺,是刑訊逼供的手段,施術者是個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