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李斂玉,李落又去了萬壽宮向太後請安。太後的氣色不錯,身子骨看着也還硬朗,至少比起被酒色纏身的萬隆帝要好上不少,一如往昔的慈眉善目,看着李落和黏在李落身後的李斂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一會讓如意沏茶,一會讓如意拿來貢品的點心瓜果,很是讓李斂玉不滿,往日自己來的時候也不見太後這般高興。
李落陪着太後說了一會話,太後問長問短,生怕李落在外受了苦。李落聽着,應着,沒有半點不耐。末了太後有意無意的說起宮中一些事,言語之中隐晦的提點了李落幾句,其中一樁便是讓李落知道雲妃行事太過張揚,宮中諸妃心有不滿,後宮之中雞犬不甯雲雲。
在外人眼中,雲妃能有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抛開萬隆帝的寵幸不說,李落就是雲妃最大的靠山。
太後言辭中有讓李落警示雲妃的意思,李落沒有應承,也沒有推脫,似是聽進去了,又似乎另有打算,太後看在眼裏不由得暗自歎息,終究還是老了,再也猜不透往日膝下承歡的少年郎的心思。
辭别太後回到棄名樓的時候天色尚早,北府軍中雲無雁時有傳書,鄞州還算平穩,戰事不烈,相柳兒業已知曉李落不在軍中,不過似乎無意急着決出勝負。雲無雁樂見于此,前些時候還厮殺的不可開交的兩軍将士此際反倒不約而同的刻意收斂了幾分,各自休整,舔舐着傷口。
回到棄名樓之後,李落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了殷莫淮。
一個年關的将養,殷莫淮的氣色好了些,臉上有了幾分溫潤的血色,原本肅殺深邃的眼眉也莫名柔和了少許。
“見過皇上了?”殷莫淮裹着厚厚的大裘,看着李落溫着茶水,雪後初霁,溫茶論英雄,别有一番滋味。
“見過了。”
“如何?”
“與先生所料相差無幾。”
“呵呵,王爺何必自謙,我所料即爲王爺所料,隻是我沒有那麽多顧慮,把這些話說出來了而已。”
“先生籌謀的局可是已經差不多了?”
“随時都可以開始,不過……”
“不過我卻是這局棋中最大的變數。”
殷莫淮莞爾笑道:“王爺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先生不如說我優柔寡斷更好些。”
“王爺的優柔寡斷不過是還對你們李家抱有希冀而已,人之常情。”
“說到布棋,我還是差了先生一籌。”李落由衷贊道。
“王爺在明處,我在暗處,王爺見得光,我見不得光,僅此而已,不算什麽。”
“我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天南宋家也會成爲這局棋裏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時至今日,應該已經有人猜到在我背後還有先生運籌帷幄。”
“猜到又如何?宋家這枚棋子的胃口很大,一個不小心辛苦布好的局反倒是爲他人作嫁衣裳。”
“嗯,宋家的野心的确不小,而且這些年宋家從來都不曾掩飾自己的野心,燕丹楓一事十有八九是宋崖餘的試探。”
“南王?”殷莫淮淡淡一笑,道,“宋崖餘還沒有這麽大的氣魄說服唐家出手。”
李落雙眉一揚,道:“宋家公子?”
“除了他,就剩下虞紅顔了。宋家打得一手好算盤,隻是唐家也絕非省油的燈,雄踞數百年的豪門深閥,豈會白白爲他人做馬前卒。”
“不過依着宋無缺和虞紅顔的才智,多少能嗅出點味道來。”
“識破又如何,魚餌已經撒出去了,宋家就算知道這是個陰謀,也不得不吞下這個魚餌,誰讓這個魚餌這麽誘人呢。”
李落自嘲一笑道:“想不到我竟然還有這般用處。”
“有野心的人謀的是天下,欲得天下,怎也繞不開王爺,你說這樣的餌難道還不夠有誠意麽?”
“卓城真的成了是非地。”
“朝堂上下各方牛鬼蛇神彼此糾纏不清,各懷鬼胎,不過隻要王爺還在一日,這些人就不敢竄到明面上來,隻能在背後裝神弄鬼,哼,如今看來,天南宋家當初我倒是真的看走了眼。”
“雨花閣的事查清楚了?”
“算是吧。”
“這麽快!”
“雨花閣雖說隐秘難測,不過隻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錢财往來,盯住了銀子的動向,藏得再深的蛛絲馬迹也有露出來的一天,單說這一處,章榮政的确是個人才。”
“主事者是何人?”
“王爺不妨猜上一猜。”殷莫淮抿了一口茶,賣了個關子道。
李落沉默片刻,平聲說道:“不外乎李家的幾個人,哪怕是我父我也不覺得意外。”
“這個人倒是真的會出乎王爺的預料。”
“誰?”李落驚詫的問道。
“李玄嗣。”
李落倒吸了一口涼氣,愕然道:“鄧王?竟然是他!”
“初時聽到這個消息我也有些難以置信,鄧王少年成名,卻也毀在鋒芒太露上,落了殘疾,日漸失寵,宮裏也沒個落腳的宮殿,諸子之中便屬他最爲潦倒不堪,這些年在外人眼中已經是一個廢人,或許正因爲這樣他才會心有不甘,甘願成了别人手下的爪牙。不過就是他處處受人冷眼非議,反而成了他最好的僞裝,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在旁人看來是個廢人的皇子竟然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算計明武王,順帶着逼死了一朝皇後,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殷莫淮難得的稱贊了幾句,“你知道這些年雨花閣送出去了多少女子清倌和錢财麽?這個數字大的驚人。”
李落沉吟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王爺于心不忍?”
李落苦笑一聲道:“隐忍善謀,殺伐決斷,隻可惜這些才智卻都用在了争權奪勢之中。”
殷莫淮頗有憐憫之意的看了看李落,沒有留半分情面的說道:“那你以爲旁人都像你這麽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