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隆帝卸去了手上的力道,一瞬間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如果不是李落扶着,萬隆帝多半就要癱倒在大殿之中。
萬隆帝頹敗的扶着李落,呼着氣,低聲喃喃自語道:“玄樓,朕身邊隻有你一個人了,朕隻有你一個人可以依靠了,你千萬莫要讓朕失望。”
“來人,聖上倦了,扶聖上下去歇息。”就在這時,雲妃起身平淡的說道。
兩名宮女急急跑了過來,一左一右從李落手中接過萬隆帝軟若無骨的軀體,使出渾身力氣将萬隆帝攙扶回了錦榻。
李落再看時,萬隆帝已然閉目睡了過去,胸口的起伏也似有似無,一眼望去,着實讓人揪心不已。
李落良久無語,眼神平靜若無一物,臉色清冷的可怕,比之當年問心路上時更勝三分。
雲妃輕輕走到李落身邊,柔聲說道:“聖上倦了,王爺有話日後再說吧,本宮送你出去。”
這是逐客令,李落何嘗聽不出雲妃的話中之意,平靜的嗯了一聲,轉身出了養心殿。
養心殿外,風輕雲淡,朗日餘晖應和着一旁宮殿屋頂的積雪,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有些肅殺,還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寒意。
“聖上既然沒有收回天子令符的意思,這枚天子令符還是王爺暫且保管吧。”雲妃跟了出來,站在李落身後淡淡說道。
“宮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出事?會出什麽事呢?若是宮中有什麽異動,想必也瞞不過王爺的耳目吧。”
李落吸了一口氣,擡頭望天,直直的盯着頭頂朗日,好像要讓這刺目的日光掃去身上沾染的陰霾,或者幹脆些,讓青天白日灼瞎這雙通透世情的眼睛。
“皇後娘娘。”
“嗯?”
“在大甘宮中,倘若我罔顧國法族規,我若想讓一個人死,我定能做得到。”
雲妃呼吸一沉,許久沒有接言。這句話并非是李落用來恫吓雲妃,而是别有用意,雲妃知道,這大概是李落最後一次表明心迹,此時此刻,李落卻還把身後的大甘權妃當成昔日同生共死的南陌。
雲妃心中一疼,疼的一呼一吸都那麽的刻骨銘心。李落沒有回頭,若是李落回頭,該能看到雲妃此際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和一雙沾了血迹,刺破如玉肌膚的指甲。
“在這宮裏,娘娘有想讓什麽人死麽?”李落輕輕問道。
死寂一般的沉默,養心殿前的侍衛宮女早早躲去了一旁,就算有人經過養心殿前,也都是低着頭來去匆匆,沒有人敢擡頭多看一眼,多停留半步。
半刻之後,雲妃輕笑一聲道:“王爺今個是怎麽了,說的話本宮都聽不明白,不過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千萬别再說了,要是傳出去,又該有人編排王爺的不是啦。”
“是麽,那就多謝娘娘提醒,娘娘若有餘暇,不妨勸勸皇上,能早立太子還是早立太子的好。”
雲妃望着李落背影柔聲回道:“不怨本宮嫉妒,聖上其實心裏最信任的人還是王爺,王爺的勸說聖上都不聽,本宮再去豈不是自找沒趣,惹得龍顔大怒。再者說了,後宮不幹政,這是宮裏的規矩,王爺莫不是叫本宮明知故犯麽。”
“規矩是規矩,玄樓不求結果,娘娘試過便可,盡人事聽天命吧。”
雲妃有些驚訝,記憶中甚少聽到過李落會有聽天命的無奈說辭,輕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宮就冒着壞規矩的名聲試上一試,結局如何本宮可不敢保證。”
“這樣就好。”
“既然說起立太子,不知道王爺心中可有太子的人選?”
李落稍事沉吟,仿佛想都沒有想過,或者說這個人已經在腦海中想過很多次了,笑了笑,道:“娘娘覺得慧王如何?”
數息無聲,身後傳來雲妃略顯錯愕的聲音:“慧王?不該是英王殿下麽?”
李落回頭看着雲妃,展顔笑道:“英王?倒也是情理之中,原來皇後娘娘屬意的是七皇兄。”
雲妃臉色微變,轉即又平靜如初,淡然回道:“本宮可從來沒有在聖上耳邊念叨該立誰爲太子,這點分寸本宮還是有的。”
“哈哈,娘娘說的是,是玄樓孟浪了。”
“王爺難道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來當大甘的皇帝麽?”
李落一怔,訝然笑道:“娘娘這番話才是真的大逆不道吧。”
“彼此彼此,有這樣念頭的絕非隻有本宮一人。”
“哈哈,我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倘若我有意,娘娘會在聖上耳邊說起麽?”
雲妃靜靜的看着李落,平聲說道:“會,如果壞了宮中規矩,大不了本宮把這條命再還給你就是了。”
李落一怔,想從雲妃平靜的眼神中分辨出點什麽,隻是眼前的雲妃深邃的如同滄海雲山,看不見底,摸不到邊,李落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雲妃自己真的看不明白。
“對了,斂玉要擇驸馬了,王爺有空了去看看你這個妹妹,她可是想你的很,常說你來回卓城也不去看她,時不時在聖上和太後面前耍小性子呢。”
“好,我晚些時候去看她,也該向太後請安了,免得失了禮數。”
“王爺知道就好,那本宮就不留你了,王爺請自便。”說罷,雲妃颔首一禮,轉身回了養心殿。
李落拱手一禮,徑自離開,轉道去看了看欲将嫁人的李斂玉,少不得一番黏人。
李斂玉原本繃着一張俏臉,打定主意對李落不理不睬,隻可惜李落逗弄了幾句,撿了幾件兇險的事說給李斂玉聽,沒等李落說完,李斂玉就吓的玉容失色,撲将上來将李落好一頓揉捏,仔仔細細的翻找了數次,見李落沒有受傷這才罷休。複又看見李落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斂玉漲紅了臉,醒覺是李落故意捉弄自己,氣呼呼的沖着李落發脾氣,一會怪李落不來看她,一會怪李落故意吓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