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又到了幾人,來的也都不慢,行禮之後便即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
人,已聚齊。
酒,已溫好。
席間一陣沉寂,李落孤身赴宴多少亂了燕丹楓的布置,也亂了人心。
席間諸人要麽各懷心思,要麽城府深重,沒有人開口說話,等了片刻,就見酒盞上的縷縷白氣也漸漸的若有若無起來。
“王爺一路舟車勞頓,小小薄宴不成敬意,不知道這些飯菜比起王爺府中可還能入口,王爺嘗嘗。”燕丹楓身爲主家,旁人緘默三口,燕丹楓卻不能裝作聽不到看不到,随即出聲招呼道。
李落輕咳一聲,回道:“好。”說罷在衆目睽睽之下當真拿起了筷子,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
翟廖語哈哈一笑,自斟自飲,飯菜合不合口無甚緊要,酒是好酒就好。
席間衆人面面相觑,燕丹楓也錯愕不已,方才一言隻是客套而已,整個酒宴也是客套而已,燕丹楓從來沒想過李落會真的用飯,一見面應該是唇槍舌劍,殺機暗藏,萬萬沒有料到真的會有人在這樣劍拔弩張的境地之下還能淡然自若的吃起飯菜來。
燕丹楓臉色沉了下來,李落此舉先不說是不是有意嘲弄,如此模樣,着實有些目中無人。
燕霜兒挑了挑秀眉,萬般無奈的低聲說道:“離開卓城之後一路晝夜兼程,到這裏之前幾乎沒有休息過。”
燕丹楓的臉色這才放緩了些許,招呼了唐衆諸人幾句,便也悶着頭喝酒。
唐望苦笑無語,剛想與翟廖語借故說幾句話,豈料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翟廖語截斷:“我隻管喝酒,你們自便,不用管我。”
唐望碰了一鼻子灰,自嘲一笑,入定般望着屋頂出神。氣氛很壓抑,除了正在大快朵頤的李落和自斟自飲的翟廖語,其餘衆人眼下都有些難受,猶以唐夢覺爲最,一側玉人不願看自己一眼,另一側正座之上的李落形同路人,雖然依舊謙遜有禮,隻可惜再也不是當初兄弟相稱的時候了,淡淡的、不可僭越的隔閡就萦繞在這酒宴之間,格外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李落吃的很快,吃的也不少,看樣子是餓了很久。
碗筷落定,衆人齊齊望向李落,李落舉杯一禮,平聲說道:“這杯酒謝燕将軍一飯之情。”
“舉手之勞,不足言謝……”
李落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看着欲言又止的燕丹楓,朗聲說道:“我護送燕姑娘歸家,燕将軍以美酒佳肴相贈,這一杯酒之後,你我兩清了。”
燕丹楓神色不愉,冷哼一聲,寒聲說道:“王爺想說什麽?”
李落沒有理會燕丹楓,看着燕霜兒沉聲說道:“再說燕姑娘的事。”
燕霜兒一震,臉色驟然蒼白一片,身子微不可查的輕顫起來。
李落眼中閃過愧色,緩緩說道:“燕姑娘以女兒身行走于大甘刑律之間,上振社稷,下保黎民,是李家有愧于燕姑娘。”
燕霜兒悶哼一聲,緊緊攥着手,臉色又白了三分。
“紀王做下的龌龊醜事,王爺打算就這樣一句話揭過麽?哼,王爺好大的威風,燕某人就這麽一個女兒,誰也不能辱她!”燕丹楓猛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李落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所以燕将軍起兵謀反,就是爲了替燕姑娘讨回公道?”
“不錯。”
“李家有錯在先,大甘百姓卻是無辜,我來蜀州,便是爲了賠罪而來。”
“賠罪?哈哈,燕某還以爲王爺是爲了問罪而來。”燕丹楓冷笑道,“不知道王爺要怎麽個賠罪法?莫不是紀王的人頭?”
“紀王不管做了什麽事,他都是大甘的顔面,這件事我無能爲力,燕将軍若想要紀王性命,不如等到有朝一日兵臨卓城城下的時候再說吧。”
“那就不知道王爺打算用什麽賠罪,若是錢财,趁早還是算了吧,免得拿出來你我都難看。”
李落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說道:“朝廷許燕将軍于柳州楚州兩地裂地稱王,此番興兵謀反一事朝廷不再追究,以大甘現在的境況,朝廷也沒有餘力再追究此事。”
話音一落,堂中鴉雀無聲,燕丹楓幾人齊齊失色,原本有諸般預料,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李落會給出這樣一個震耳發聩的答言,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良久之後,燕丹楓才接言問道:“大甘朝廷會有如此氣度麽?”
“不會。”李落清冷說道,“這并非大甘朝廷本意。”
燕丹楓臉色一變,冷喝道:“那王爺是存心消遣燕某人?”
“朝廷無心,卻是我的本意。”
“什麽!?”堂中諸人臉上皆閃過駭然神色,就連燕霜兒也驚醒了過來,吃驚的看着李落。李落如此行事,端可稱得上膽大包天。
“王爺的意思是你的話就是朝廷之意。”
“不錯,離開卓城之前聖上準許我代天行事,蜀州諸事,我說的話便是聖旨。”李落斬釘截鐵道。
堂中靜的落針可聞,諸人心念電轉,思索着李落方才道出的駭人言語。
大甘裂地稱王的異姓不多,先有南王,如今若是再多一個,隻怕整個朝野都要爲之震動。
燕丹楓一聲長笑,冷冷的盯着李落,寒聲說道:“好一個緩兵之計,隻是燕某人卻信不過大甘朝廷。”
“燕将軍确有信不過朝廷的道理,不過我又怎能信得過燕将軍?”李落反問道,“時至今日,信與不信燕将軍以爲還緊要麽?”
“這話什麽意思?”
“先有燕姑娘一事,再有燕将軍興兵謀反,先不說對錯,燕将軍和大甘朝廷實則已勢同水火。朝廷不計前嫌燕将軍不會相信,同理大甘朝堂也不會相信燕将軍就這樣安分守己。一旦事情發生了,芥蒂就不會輕易消失,你我都明白這個道理,與其考慮這些信與不信的說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