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和聲回道:“燕姑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用我一命能抵過紀王對燕姑娘做出的惡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燕霜兒玉容驟然猙獰起來,寒聲一字一句的說道:“總有一日我會親手了解這件事,用不着别人可憐。”說完冷哼一聲,冷冷的看了李落一眼,接道,“言盡于此,王爺好自爲之。沒有到萬樓城之前,你要是改了主意,我可以送你離開蜀州。”
“多謝。”李落誠顔應道,心裏泛起陣陣涼意。燕霜兒能說出這樣的話絕非易事,若無膽色,豈有如此擔當,紀王李玄郢又爲大甘朝廷惹上了一個了得的敵手。
守城将士離城相送,辭别之際,城中将領來到李落身邊,抱拳一禮,低聲說道:“王爺在北府和草海所作所爲軍中弟兄無不佩服,但願有朝一日,末将與王爺不會在沙場上相見。”
李落展顔輕笑道:“好,不過你我隸屬不同,你不必再以末将相稱。”
将領一怔,應了一聲,留步返回濉河府城。
穿過濉河府,衆人快馬加鞭,路趕的很急,過叩川府,到了重樓府時年關已過。
萬樓古城,年關的喜氣被城門上嚴陣以待的兵将沖淡了許多,帶着縷縷肅殺沉郁的味道。
李落舉目望着這座與大甘卓城、餘州揚南城齊名的大城,城門下兵戈齊整,戰旗獵獵,燕丹楓已經收到了消息,早早在城門前等候。
“記得第一次來萬樓城的時候天色還好,不像現在這麽陰冷。”李落淡淡說道。
“我父就在前面,王爺可以試試用我的命能否換來四州兵權。”燕霜兒冷漠說道。
李落一怔,想起當初和唐糖一起捉弄燕霜兒和唐夢覺的時候曾說過的這句話。當初隻是當初,戲言也隻是戲言,到了真實面前,種種曾經的嬉笑喧鬧便似紙糊一般不堪一擊。
李落自嘲一笑,當年說出的話如今想想着實可笑,隻不過無論是無知還是拙笨,過去的總是不會再來了。
一行人到了城門前,李落第一次見到了雄踞大甘西南的燕丹楓。
初見燕丹楓,李落一時說不上來有什麽感覺。燕丹楓方臉白面,留着短須,眼神很平靜,看上去像一個極爲沉穩鎮靜的統邊大将,不過又能從眼睛裏瞥見幾絲異色,似乎燕丹楓能爲了什麽人或什麽事做出瘋狂的令人難以度測的舉動。坐在馬上的身軀尚還不及燕霜兒高,總而言之,燕丹楓的模樣和燕霜兒一點都不像。
看過之後,李落不由自主的瞧了瞧燕霜兒的模樣,大概還有點心思好奇一二,不知道這個燕丹楓是不是燕霜兒的親生父親。
燕霜兒瞪了李落一眼,多少也猜到點李落此刻心中所想,暗罵了一聲,大難臨頭還有心情胡思亂想。
“爹。”燕霜兒喚了一聲。
燕丹楓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溫色,看着李落朗聲說道:“王爺不辭辛勞護送霜兒,大恩不言謝,燕某人沒齒難忘。”
李落嗯了一聲,沒有應言。
燕丹楓疑惑的看了看李落,沉聲說道:“王爺一路辛苦,燕某備下薄酒,爲王爺和諸位洗塵,還請王爺賞臉。”
“好。”李落很是磊落的應了下來,如此幹脆倒是出乎燕丹楓的預料,看着李落的模樣好似就是遊山玩水而來一般。
李落穩如泰山,燕丹楓卻疑慮萬分,向燕霜兒投去不解詢問的眼神,燕霜兒輕輕點頭,示意自己并沒有被李落挾持。
燕丹楓略一沉吟,朗笑一聲,讓開萬樓城城門,大手一揮道:“請。”
李落一提馬缰,沒有客套虛禮的意思,直直向城門而去。
“霜兒,你先回府。”
“爹,我也去。”燕霜兒神色堅決的看着燕丹楓,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燕丹楓皺了皺眉頭,正欲呵斥燕霜兒,就見身前的李落回過頭來,神色平靜的問道:“該來的都來了麽?”
燕丹楓眉梢一挑,道:“王爺想見誰?”
“蜀州唐家。”李落沒有半點含蓄之意,直言回道。
燕丹楓臉色微變,沉默少頃,道了一聲好。
“讓燕姑娘也來吧。”李落淡淡的看了燕霜兒一眼,輕輕打了打馬股,泰然自若的向城中走去。
燕丹楓看着李落的背影,神色數變,嘴角的寒意越來越盛。燕霜兒黯然一歎,進了這座萬樓城,就沒有自己說話的份了,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萬樓城依舊如故,隻是街上多了許多将士,與城中百姓秋毫無犯,倒是比大甘朝廷執掌蜀州時還要安甯一分。
帥府就在原來的蜀州知州府衙,燕丹楓雀占鸠巢,衆人過去的時候,知州戴湘文已經候在府外,神情狼狽,見到李落猶如看見了救星,拜倒在地,口呼王爺。
李落下馬扶起戴湘文,戴湘文熱淚盈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嚅嗫着半晌說不出話來。
燕丹楓冷眼旁觀,朗聲說道:“府中已備好酒宴,王爺,請!”
李落哦了一聲,看着潸然淚下的戴湘文,忽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帥府。燕丹楓和李落一前一後進了帥府,戴湘文愣在當場,半晌沒有從李落莫測高深的一笑中回過味來,狐疑的瞧着魚貫而入的牧天狼諸将,晃了晃頭,跟上前去。
酒宴就設在正堂,李落隻帶了翟廖語一人赴宴,錢義諸将皆留在堂外。燕丹楓讓了李落主座,李落也沒有推辭,徑直坐了下來。燕丹楓坐在下首,戴湘文手足無措的陪在末座,燕霜兒一言不發的發着呆,席間多了幾個空位,留待唐家來人和蜀州界面上的名望人物。
唐家人來的不慢,酒剛溫好,唐衆唐望二人便進了正堂,神色如常的與李落寒暄招呼,身後還有一人,正是燕霜兒不願面對的唐家公子唐夢覺。
唐夢覺憐憫疼惜的看了一眼燕霜兒,燕霜兒神情木然,呆呆的,癡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