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坡下,草海騎兵蠢蠢欲動,一戰過罷,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戰火又起,比之白天裏更加急促,草海騎兵不知疲倦的沖殺大甘軍陣,不少大甘将士便在昏睡之中丢了性命。
李落布下的卻月陣搖搖欲墜,陣線岌岌可危。
草海,中軍帳下。
相柳兒捧着一碗熱粥慢條斯理的喝着,比起草海的口糧,倒還是南人的飯菜更合口味一些。
忽地,帳外一陣騷亂,一名鷹爪親衛通禀一聲,入帳急急傳話道:“撥汗,南人劫營。”
相柳兒嗯了一聲,眼皮也不曾擡上一擡,輕輕的吹了吹碗裏的熱氣。
親衛一滞,有些焦急的說道:“撥汗……”
相柳兒擡頭看了親衛一眼,淡淡說道:“慌什麽。”
“南人騎兵向撥汗這邊殺過來了。”
相柳兒放下粥碗,直了直身子,平淡說道:“大甘的騎兵要是能殺到這裏來,那我們早就敗了。”
鷹爪親衛一愣,沒敢多說。
帳外的喊殺聲猛烈了許多,似乎離中軍大帳近在咫尺,帳外人影晃動,将中軍大帳圍了個水洩不通。
少頃,草海幾将聯袂而來,守在中軍帳前。相柳兒淡淡一笑,起身出了中軍大帳。
草海悍将曲跋守在帳前,見相柳兒現身,急忙勸阻道:“撥汗,這裏危險,你先進去避一避吧。”
相柳兒看了一眼遠處,平靜說道:“該退了。”
“什麽?”
“報,撥汗,大甘騎兵已退回白鹿坡。”
曲跋愕然,生生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看了相柳兒一眼,轉過頭悄悄呲了呲牙,果然是個妖孽。
一将疾馳而至,氣勢迫人,正是漠北狂鷹。
“果然如撥汗所料,他們來劫營了。”
“是李落?”
“就是他,不過沒留下他。”
“沒關系,他們已經敗了。”相柳兒輕輕一笑,道,“狂鷹少俠。”
狂鷹雙眉一揚,看着人群中衆星捧月的相柳兒。
“這一戰,該你了。”
狂鷹長笑一聲,大喝道:“狂鷹領命。”說罷疾馳而去,留下帳前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相柳兒何來大甘已敗的推測。
“大甘将士已是強弩之末,要不然李落不會來劫營的,白鹿坡上的畢竟不是牧天狼,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諸将聽命,攻營,明日天亮之前攻下白鹿坡。”
草海諸将神情一振,呼嘯而去。相柳兒裹了裹身上的單衣,仰起頭遙看坡上的大甘兵陣,淺淺的笑了笑。
三日後。
李落靠在一株柳樹下閉目養神,身後東倒西歪的躺着一衆大甘将士,其狀慘不忍睹。淩孤眠也在,此刻哪有什麽大家風範,不顧儀态的直直趴在草叢裏昏死了過去,連臉上爬着的一隻蟲子都懶得擡手掃落下去。
這是一處山坳,稀稀拉拉的長着些灌木刺槐之類,葉已凋零,漫山枯黃,沒有金秋如霞之美,倒有灰頭土臉的昏黃。
草海聯軍并沒有如相柳兒猜測的那樣天亮之前攻破李落布下的卻月陣,而是一直到了第二天黃昏時分才破開大甘軍陣。李落當機立斷,沒有死守白鹿坡,其實也守不住了,率軍撤走白鹿坡,不過并沒有退走白鹿原,而是一頭紮進了白鹿原四周的溝壑山林之中。
這樣一來,草海騎兵沒了戰馬腳力,自然要慢上一些,不過大甘将士卻被草海聯軍團團圍住,除了四處奔走逃命之外,一旦離開藏身的山林,就是被草海騎兵屠戮的下場。破圍,逃竄,間或裏幾番聊勝于無的埋伏,勉強的在草海追兵面前掙紮求生。
這是一場豪賭,李落把自己當成了賭注,賭的就是赤眉山。不用多,倘若五天之内赤眉山還沒有分出勝負,李落琢磨着該選一處風水好些的地方給自己挖個坑了。
身後的将士不足五千,另有洪鈞幾将各率一支殘兵隐在山林之間。好在白鹿原邊上溝深林大,将将藏得住大甘兵将的身影。不過這些草木都隻是自欺欺人的遮掩罷了,幾千人跌跌撞撞,用不着草海精擅追蹤的高手,隻要眼睛不瞎,就能吊在大甘将士身後。
白鹿坡一戰,李落所率十二萬大軍幾乎傷亡殆盡,生者不足三萬之數,而草海也付出了近四萬将士傷亡的代價。算起來李落還是敗了,不過想想鄞州一戰,草海騎兵面對大甘精銳的定北軍也不過是傷亡了不到四萬之衆,而定北軍卻折損了數十萬将士,更不要說李落所率的隻是些比烏合之衆略微好些的大甘兵将。
白鹿坡一戰,李落花在穩定軍心上的工夫比排兵布陣還要多,倘若軍心穩固,當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狼狽。
風很舒服,清爽潤物。
李落睜開眼睛,扶着樹幹站了起來,牽動了身上的刀傷,眉頭輕輕的皺了皺,很疼,斛律封寒這一刀差點砍斷了李落一條肩膀,入肉數寸,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好在是左手,不耽誤用刀的右手。
淩孤眠也睜開了眼睛,呻吟一聲坐了起來,擡頭看了看李落的背影,實在是不願起來,嘗試了一下,還是坐在地上省力氣些。
從草海騎兵破陣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起先守陣的時候多少還有一點工夫喘口氣,而這兩天之中,淩孤眠險些斷了氣,大小五十餘戰,最多的時候有數萬草海兵将徒步殺過來,少的時候就隻有三五個草海的絕頂高手暗下殺手,幹着刺客的勾當。
人多的時候還好防備,最難防的是人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