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看見坡底草海大營營門處人頭攢動,看樣子下一場厮殺就要開始了。
“烏鴉嘴。”另一邊的杜漸和桂顯侯齊聲罵道。
洪鈞一急,仰着脖子叫道:“幹老子屁事!”
杜漸看了李落一眼,低喝道:“你少說話,嚷嚷啥。”
洪鈞翻了翻白眼,終究在李落面前沒敢太過放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大吼一聲,叫道:“兒郎們,起來操練啦!”
忽地,身邊傳來李落清冷的聲音,道:“撤。”
洪鈞一滞,撓撓頭問道:“撤軍?”
李落看了一眼天邊最後一抹晚霞的餘晖,平聲說道:“撤軍,棄守第一道陣線。”
洪鈞幾将相視一眼,眼裏竟都有點劫後餘生的喜色。洪鈞最是勤快,連聲招呼着讓固守第一道陣線的大甘将士撤向坡頂的第二道兵陣之後。
借着暮色,大甘将士撤往身後,不但沒有井然有序一說,反而亂糟糟形如逃命一般,如果不是有軍中諸将壓制,都能沖散了李落構築的第二道陣線。
草海騎兵來的很快,就在大甘将士棄守之後不久,草海鐵騎就已如風而至,準時的讓大甘諸将連罵人的興緻都提不起來。
第一道陣線空無一人,草海諸将大喜,久攻不下的大甘兵陣終究還是抵擋不住草海鐵騎的連番沖殺。
這道陣線和第二道陣線相距一箭之遙,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有些莫名其妙。說遠吧戰馬疾奔連半刻工夫都用不上,不過說近卻又不近,差不多大甘将士在第一道陣線前與草海敵軍厮殺的時候,這裏的弓手隻能眼睜睜看着,幫不上什麽忙。倘若彎弓射箭,夠得着的隻有自家的袍澤弟兄。
草海騎兵穿過第一道陣線隻不過耗費了幾個呼吸而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騎兵作戰,很多時候氣勢遠比别的兵種更加重要,尤其還是草海這樣以騎兵爲本的族落。
天剛剛暗下來,還不用亮火把,勉強能看得見。不過白鹿坡上的戰場看不見也沒多大關系,隻要不是瞎子,聽也聽得到嘶吼連連的草海騎兵在什麽地方。
大甘兵陣有些安靜,倒不是說沉着冷靜不好,隻是此刻有點安靜的過分了。
“放!”洪鈞暴喝一聲,在這一瞬間壓過了沖殺上來的草海将士。
沉悶的“嘣”一聲,接着是嗡嗡的回弦聲,而後就是破空的尖嘯,似乎有什麽猛禽惡鳥從大甘陣中騰空而起,撲向草海騎兵。
聲音連綿而起,很是駭人,吓了草海将士一大跳。有目力甚佳的草海高手看到了從半空中撲過來黑影,是弓箭,隻不過比尋常弓箭大出十倍有餘,聲勢極是浩大,但就是準頭差了不少,除非是湊到這些巨大的弓箭下面找死,要不然除了些運氣壞到極點的倒黴蛋,這些弓箭射不到幾個人,雷聲大雨點小,有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意味。
不等草海将士回過神來,這些弓箭就到了近前。果然,這些弓箭并沒有射殺多少草海将士,大多數都落在了空處,濺起了地上不少的土石泥塊,崩的到處都是。
草海諸将哈哈大笑起來,極盡嘲諷,這般準頭,除非能有成千上萬支這樣碩大的弓箭,要不然隻是徒勞無功罷了。
弓箭刺到地上,有那麽一絲停頓的甯靜,忽地,一個奇怪的嘶嘶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在草海将士的嘲笑聲中顯得微不可聞。就在草海諸将士接着沖殺而上的時候,猛然間,地上這些碩大無比的弓箭忽然爆裂了開來,一陣陣轟鳴聲宛若平地驚雷,在草海将士的身畔炸響,夾雜着漫天的尖刺碎石和掀起的塵土,驚的草海騎兵人仰馬翻,俱都神色劇變。
弓箭炸裂的聲音很大,不單是坡上,坡底的草海軍營之中也清晰可聞。段江聞聲臉色一變,閃身出了大帳,凝神望去,隻見大甘原本第一道陣線處數朵紅雲連成一線,騰空而起,遠遠望去頗是駭人。
段江神情數變,低沉吼道:“火器!”
相柳兒從中軍大帳中慢慢探出了身子,皺眉看了一眼白鹿坡上,又瞧了瞧不遠處的段江,伸手揉了揉眉心,竟然就這樣風輕雲淡的回去了中軍大帳。
大甘第二道陣線前,草海騎兵亂作一團,死傷無數,就算草海騎兵将士足以處亂不驚,但胯下戰馬卻沒有這麽好的定力,如無頭蒼蠅般四下亂撞,将騎兵兵陣攪得七零八落。
又一陣箭雨接踵而至,這一次再沒有了方才的巨型弓箭,隻是大甘軍中弓手射出的弩箭,在淩亂的軍陣之中格外有準頭,有的時候用不着盯着草海将士射箭,射在空處,說不定失控的戰馬也會湊上前來。
草海騎兵死傷慘重,這是唯一一次還沒有觸及大甘的步兵方陣就已經潰不成軍了。
大甘将士士氣大振,箭雨剛歇,數支騎兵破營而出,向草海騎兵追殺而至。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在大甘這側,這一戰大甘大獲全勝,殺敵七千餘衆,當屬鄞州戰場難得一見的大勝,就算相柳兒攻陷整個鄞州也不曾有一戰折損過這麽多草海精銳。
天色完全沉下去的時候,戰場終于又安靜了下來,很短暫,不知道下一次的喧嚣會在何時響起。
大甘将士剛剛松了一口氣,猛地,有将士高叫道:“敵襲!”
這一聲呼喊,讓隻來得及喘一口氣的大甘将士生生将欲吐未吐的一口氣又憋了回去,拿起身邊刀槍弓弩的時候,草海騎兵已近在眼前。
黑暗掩蓋了白鹿坡上的厮殺和慘烈,卻隔絕不了将士的吼叫和戰馬的嘶鳴。夜戰絕非騎兵所長,遮擋了草海将士眼睛的時候,也同樣騙過了大甘将士的眼睛。
黑夜中的厮殺,不知道冷箭從哪裏來,不知道下一刀砍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身旁的黑影是軍中弟兄還是敵兵将士,除了幾處亮起火光的地方,别處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