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草海騎兵不足一萬之數,便已經可以在大甘陣前随意出入,非是李落布下的半個卻月陣有太多的瑕疵,而是多半的大甘将士都被草海鐵騎吓破了膽,未戰先怯,士氣先輸了三成。
李落一擺疚瘋長槍,當關在背,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物戴在臉上,平靜說道:“殺。”
随着這句聲音不大,反而算是有些小聲的傳令,李落率一支騎兵沖了出去,錢義諸将緊随其後,朝着敵軍之中那員最是兇悍的草海猛将殺了過去。
曲跋怒吼着,狂笑着,不可一世的揮舞着手中馬刀,呼嘯連連,驅策身邊的草海将士奮勇殺敵,自己亦是奮不顧身,形如一頭嗜血的野獸。
戰場上領軍之将的呼嘯聲由來已久,也頗有講究,除了傳令應變之外,還能鼓舞身邊将士的士氣,安定軍心。不過也有壞處,往往會暴露領将的身份行蹤,被敵對将士群起而攻之。在大甘,戰場上已經很少有将領以呼嘯傳令,多半都是以軍旗示意,隻要軍旗不倒,軍心就不會散。
在草海,向來沒有以軍旗傳令的習慣,沖殺最狠,最是血勇的人才是草海的拔都兒,才有資格領軍爲将。不管是不是大甘文人所說的蠻夷之士,還是說草海悍将血勇過人,單憑這藝高人膽大的豪氣的确要勝過大甘一籌。
血勇歸血勇,但大甘将士的卻月陣也絕非隻是擺設。曲跋高聲怒罵,向來不懼以命搏命、以殺止殺的争鬥,不過像大甘将士這樣縮起腦袋當烏龜的打法着實讓曲跋憤憤不已。盾牆阻隔,冷不丁就從縫隙之中刺出一支長矛,曲跋便有一次險些中了招,氣得曲跋哇哇大叫,回頭再看,誰知道是盾牆之後哪個不開眼的大甘小賊在偷施冷箭。
草海的騎兵在大甘方陣面前的确占據上風,不過卻沒有占到什麽便宜。曲跋心急起來,早先在相柳兒面前誇下海口,沒想到這第一道陣線還不曾攻破,近萬草海騎兵就已經陷入鏖戰膠着之中,格外覺得臉上無光。
曲跋心中發狠,正要傳令衆将士歸攏一處先破其一陣,忽地腦門處便是一寒,一股與秋燥截然不同的冷意硬生生刺進了腦海之中。曲跋心中一寒,連忙擡頭望去,就見一支大甘騎兵疾馳而至,看樣子是要和草海騎兵真刀真槍的分個生死。
曲跋求之不得,大喜過望,嘶吼着迎面沖了上去。一步,兩步,三步,猛然間,曲跋心頭一沉,終于看清了大甘來将的相貌,或者說是看清了大甘來将臉上戴着的面具。這張面具,不隻是在大甘軍中,在草海諸部也流傳已久。
大羅鬼。
人的名樹的影,曲跋向來瞧不起大甘将士,但李落是個例外。這個人曾以攻對攻,破過草海三部聯軍,斬了落雲頭贲蘇乍爾木。北上草海,攪了一個天翻地覆,毀了草海聖地鹿野那伽,差點連累了相柳兒一命。這樣的人,自然不能與别的大甘将領一概而論,不過卻更該殺。
曲跋嗜殺的兇性不減反增,紅了雙眼,狠狠一拍戰馬,指着李落吼道:“就是他毀了鹿野那伽!”
草海諸将先是一靜,猛地,爆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怒吼聲,一雙雙滿含殺意的眼睛齊齊聚在那張面具上,一衆将士以曲跋爲首,争先恐後的殺向李落,對身遭大甘方陣置之不理,聲勢之駭人就連方陣裏的大甘士卒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平白的這些草海将士怎麽會突然發起瘋來。
面具下的眼神波瀾不驚,無驚無懼,戰馬不疾不徐的迎了上去。
沒有花哨,隻有短兵相接之後的慘烈,兵刃此起彼伏,上下的翻飛着,帶起一縷縷泛着青幽的寒光。兵刃的破空聲在彼此将士的呼喊聲中微不可查,但每每響起的時候,都會在半空之中開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漫天飛舞。
寒的是刀光,溫的是紅花,交織的人影你來我往,站着的,趴着的,抽搐的,嚎叫的,還有躺在地上不動的,身首異處的,被戰馬踩踏的瞧不出人樣的,不分草海與大甘,盡數被蹂躏在這片方圓之中。
取敵将之首級可定軍心,這是李落首戰全力出手的目的,要的就是曲跋的項上人頭。
刀光如練,分山斷海一般斬向曲跋。這一刀,幾乎蓋過了此刻所有激戰将士的鋒芒。
曲跋狂吼一聲,對當頭斬落的鳴鴻刀視而不見,猛然縱身向李落撲了過去,手中馬刀直直刺向李落胸口,竟然是抱了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念頭。
李落一怔,心頭隐隐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警覺,曲跋同歸于盡的模樣有些異乎尋常,就算李落毀了草海聖地鹿野那伽,想方設法殺了自己就是,犯不着以命相搏。
轉念間,李落收刀一引,迫開曲跋,輕提馬缰繞開半步,鳴鴻刀一轉,大羅刀曲直一訣如影随形,疾斬曲跋後頸。
這一招迅若驚雷,不容曲跋有絲毫喘息應變之機,大好的一顆頭顱就置于鳴鴻刀下。忽地,一支通體青白之色的短戈挑向李落握刀的手腕,來無聲息,宛若一隻蟄伏已久的毒蛇,狠毒的叮咬向自己的獵物。另一側,一把長劍,兩把尋常制式的馬刀,再加上一柄長槍,封向李落胸腹要害之處,破空俱都無聲,顯然也是少見的内家高手。錯馬而過的曲跋亦是怒嘯出聲,翻身舉刀力劈而下。
一時間,李落身陷重圍,六名草海高手齊攻而至,将李落困在殺陣之中。
一旁的喊殺聲震耳欲聾,大甘将士與草海騎兵的厮殺沒有一絲停歇,兩方将士皆在以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這處殺陣仿佛隔絕于戰場之外,唯有李落一人困在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