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相柳兒不喜歡喝酒,更喜歡喝茶。
相柳兒的身後站着一名黑衣武士,這身裝束不陌生,正是蒙厥鷹眼。
“你說大甘兵将從雁沉州退兵了?”
“是,除此之外,秦州的大甘守軍也有變故,藏雲谷的大甘将士少了很多,半數去了秦州别地,還有些渡江去了幽州。”
相柳兒哦了一聲,将手中最後一把青草喂給了小羊,拍了拍手,平淡說道:“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告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院子。
相柳兒走回屋中,桌旁有一個人正在奮筆疾書寫着什麽,聽到相柳兒進來,放下手中筆墨,起身一禮道:“撥汗。”
“國師不必拘禮,這裏沒有外人,随意些就好。”
段江颔首示謝,轉言問道:“撥汗,你覺得大甘近日異變,可有什麽緣故?”
“他回來了。”
“他?撥汗是說……”
相柳兒微微一笑道:“除了他還有誰,大甘的九皇子果然沒有死在骨雅,隻不過回來的晚了些。”
段江臉色稍顯凝重,沉聲說道:“如果李落已經回到大甘軍中,那的确有些麻煩。”
“豈止是麻煩,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被他算計。”
段江一怔,看了看相柳兒,隻是相柳兒的臉上還是那般風輕雲淡的模樣,口中說着麻煩,隻是從臉上卻絲毫看不出有什麽憂色。
相柳兒的心思段江猜不透,也不想再猜,越是猜測,越是讓人心驚肉跳。
“國師。”
“撥汗有吩咐?”
“柘木合圖是你的徒弟?”
段江心中一動,點了點頭道:“正是劣徒,撥汗找他?”
“嗯,早前王兄傳過書信,我那王嫂格根塔娜據說死在大甘了,聽說還是大甘九皇子下的毒手,王兄讓我留意一下,前些日子忙着别的事,倒把這件事給忘了,前幾天才想起來。對了,說起來格根塔娜和國師也有師徒的緣分,柘木合圖算起來是她的師兄,又和她一道南下大甘,而且贊瞬死在李落手中也是令徒傳回來的消息,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就讓他來見我一面吧。”
段江眉毛一揚,平聲問道:“撥汗莫非懷疑劣徒說謊?”
“國師怎會這麽想?”相柳兒訝然看着段江,淡淡接道,“隻是想知道李落是如何下得了如此毒手而已,我還以爲他不殺女人呢。”
段江冷笑一聲道:“不殺女人?怕是不少殺吧,就看他在草海做出來的事就知道他有多狠毒的心腸。”
“嗯,那就是我想錯了,不過也沒什麽關系,不管如何,我都是要殺他的。至于柘木合圖我還要見上一面,無論如何也要給王兄一個交代。”
段江略一沉吟,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傳書給他。”說罷離開了木屋。
相柳兒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忽然淡淡說道:“聽到了?”
“聽到了。”隔牆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聊的意味。
“殺了他,把他的首級送給我王兄。”
沉默少頃,隔牆的聲音問道:“你相信南人說的話?”
“區區一個蒙厥贊瞬,殺就殺了,不值得他欺瞞撒謊。柘木合圖此人我早有耳聞,淫邪好色,如果不是他殺的,反而讓我驚訝。”
“哈哈,瞞着國師麽?”
“不必,國師已經猜到我讓柘木合圖來見我就是要殺他,國師既然答應傳書,也就是說國師舍得了他這個徒弟。”
“啧啧,果然心狠手辣,接下來撥汗有什麽打算?”
“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藏雲谷。”
“嘿,這麽急。咱們這一走,那小黑小白怎麽辦?”
“殺了吧。”
“也好,晚上烤些羊肉吃,不過大甘的羊肉不勁道,不如草海的好吃……”
“埋了。”
“埋了?”
“嗯。”
木牆另一側好一陣沉默,良久之後才悠悠傳來一句:“果然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
相柳兒喝了一口茶,神思難測的笑了笑,恰巧院子裏的兩隻小羊叫了一聲,相柳兒擡頭望了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
八月十九,中秋月圓過後的第四天。
駐守幽州的北征大軍突然出現異動,李落率北上草海餘部悍卒和淩孤眠率部将士兵合一處,渡江西進,直撲鄞州盤江府。
同日,折江鄞州沿岸久安渡口草海鐵騎嚴陣以待,相柳兒料敵知先,猜到大甘将士會沿河西進,早早設下埋伏,靜候大甘将士送上門來。
船一靠岸,草海鐵騎轉瞬即至,殺了大甘将士一個措手不及,相似的一幕就發生在不久之前的羊歇渡,隻是當日的蘇乍爾木換成了如今的李落。
三面楚歌,一面環水,相似的境地,隻是軍心人心卻大不相同。
大甘将士初時頗有慌亂,不過李落身先士卒,疚瘋翻舞,鳴鴻呼嘯,在草海陣中七進七出,難逢一合之将,大振大甘兵将士氣,穩定了軍心。
軍心暫定之後,李落并未傳令撤回折江對岸,而在三軍将士錯愕難解中燒毀了渡江而來的船隻,将随軍攜帶的所有長物抛之一空,輕裝而行,隻爲與草海強敵一戰。
是役,李落破釜沉舟,與折江口岸與草海鐵騎決一死戰。
這一戰,天地失色,四海皆驚。大甘,乃至南疆西域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以爲李落瘋了,孤注一擲,大有魚死網破之勢,就連草海諸部将士也甚爲驚愕,不知道李落爲什麽會如此瘋狂。
大甘将士在永安渡堅守了八天,互有勝負,折江江水由清變紅,再變回清澈,如此反複了數次,久安渡口,鮮血入土三尺,抓起一把泥土,使些力氣就能攥出幾滴血水來。一直到了八月二十七,一支精銳騎兵出現在大甘北府掖涼州陽關府,恰是草海聯軍的心腹要害,截斷了草海聯軍南下北上的去路,領軍之将正是名聞天下的牧天狼悍将呼察靖,所率騎兵将士自然是牧天狼中戰力最盛的越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