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駿臉色微微一變,李落倒是平和,面無異色,依着大甘禮法上前見禮。
看到營門前聲勢浩大的接旨陣仗,林木陵和李承渡顯然有些錯愕,沒想到傳言一向獨斷專行、氣焰滔天的定天王李落竟然這麽看重朝廷欽差,不管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至少面子上很能看得過去。
“臣,西空寂帥李落。”
“臣,懷化大将軍袁駿。”
……
一聲聲軍中将領的自承名号,彙集成了一句話:“恭迎聖意!”
李承烨面沉似水,不辨喜怒。林木陵與李承渡相視一眼,暗自點了點頭,林木陵下馬上前一步,清叱道:“本差奉旨而來,不便回禮,衆将軍聽旨。”
李落與袁駿諸将跪倒接旨,林木陵雙手奉上聖旨,又是焚香,又是禮服,還好是在行伍之間,這些俗禮能免則免,要不然李落幾個少說也要跪上幾刻工夫。
聖旨倒是簡潔明了,沒一會工夫林木陵就宣讀完了聖旨,大約的意思先是褒獎李落和三軍将士的軍功,日後再接再厲雲雲,到了聖旨最後,似是可有可無的問了一句牧州之事,着令李落查明此事,并交由欽差回禀朝廷。
李落恭敬接過聖旨,林木陵急忙扶起李落,連聲說道:“下官有聖旨在身,不得逾禮,王爺快快請起。”
李落和顔一笑道:“林大人言重了,請入營。”
林木陵連稱不敢,側身一閃,讓出身後的李承渡和李承烨兩人。若說心裏話,林木陵這個欽差當的委實憋屈,如果有旁的選擇,林木陵決計不會當這個勞什子的欽差大臣。
一個是李落親父,根深蒂固的大甘親王,一個是宗正司的頂頭上司,同樣是李家族人的下逅王,哪一個都不是自己這個小小的上大夫敢輕易得罪的。結果到頭來誰也不願意領這個宣旨的差事,将林木陵推到的前頭做擋箭牌,背地裏林木陵沒少埋怨,一路上也得小心伺候着,不敢有半點懈怠。
如今好了,聖旨已經宣讀過罷,至于剩下的事,林木陵打定主意抽身事外,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身外事,隻求個太平就好,若是再不知輕重,沒準這轅門上該換另一顆腦袋了。
“父王,皇叔。”
“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父王嗎?整個大甘天下,還有誰能讓你李落看得入眼。”
李落垂下眼皮,沉默不語。
李承渡打了個圓場道:“十三哥,你看看你,這是做什麽?父子倆許久不見,怎麽一見面就像仇家似的,也不怕将士們看笑話,有話咱們進去裏邊說。”
“本王沒有這個目無長幼的逆子!”
“是是是,”李承渡打着哈哈道,“十三哥你怎麽說都好,言之成理,嘿,十三哥,你沒看我和玄樓都聽着呢麽。”
李承烨瞪了李承渡一眼,心氣很是不順,對李承渡這樣插科打诨頗爲不滿,端坐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李落,喝道:“今日你要給牧州一事和前幾天歐陽正的事一個交代,聽到沒有!”
李落張了張口,無言的垂下頭,抱拳躬身一禮。
李承烨冷哼一聲,做足了派頭,又在營門前當着牧天狼衆将的面好生訓斥了李落一番,斥責李落行事恣意妄爲,目中無人,大約還有有生無教的自責意味,訓斥過罷,這才騎着馬當先進了長水大營。李承渡無奈的搖了搖頭,沖着李落颔首示意,神色頗是友善。李落回了一禮,微微一笑,卻也知道所謂和善雲雲不過是一張一弛的伎倆,能來這裏的,又豈會有幾個善于之輩。
諸将面面相觑,好歹李落也是一軍主帥,沒想到淳親王竟然這般不留情面,當衆嚴斥,幾近苛刻。
“大将軍……”袁駿低低喚了一聲。
李落擺了擺手,示意無妨,和聲說道:“走吧。”
恭迎着三名欽差堂而皇之的進了長水大營。旗鼓如舊,隻是衆将士的神色卻都有些漠然,那個跟在欽差身後的大甘少年郎是軍中之魂,辱一人便如辱一軍,隻是這股洶湧暗流卻被眼高于頂的朝廷欽差忽視了,就算謹小慎微的宗正司上大夫也不例外。面對李落時的确心有敬畏,隻不過這些尋常的兵将士卒卻也不被這奉旨而來的欽差重臣看在眼裏。
中軍帳下。
李承烨居中而坐,沒有半分客套,也沒有半分謙讓的意思,就這樣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李承渡一副左右爲難的模樣,看看李承烨,又再瞧瞧剛進了中軍大帳的李落,苦笑不已,也自尋了個偏席坐了下來。
林木陵最是省力,自去帳中角落坐了下來,老僧入定般靜靜候在一旁。
李落進帳之後,向三人分别行了一禮,李承渡和林木陵皆都回了一禮,唯有李承烨闆着臉默不做聲。
李承渡招了招手,笑道:“玄樓,來,坐下回話。”
李落霁顔一笑,正要答話,就聽李承烨怒喝一聲道:“站着說話!”
李落一怔,慢慢收起了笑意,皺了皺眉,看着熟悉卻極其陌生的李承烨,平聲回道:“好。”
李承烨臉上怒氣一閃,當先發難道:“呼察冬蟬人在哪裏?”
李落沉默片刻,平聲回道:“牧蟬郡主五日前業已離營。”
“離營?去了哪裏?”
“牧州。”
“你!?好大的膽子!”李承烨怒斥道。
李承渡見帳中氣氛緊張,連忙插言道:“十三哥,你先消消氣,聽聽玄樓怎麽說……”
“說什麽?目無朝廷綱紀,誰給你的膽子!”
“哎,這……玄樓啊,這件事你處置的确欠妥,怎麽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任呼察冬蟬離營呢,這是縱虎歸山啊。”
李落沒有說話,神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什麽。李承烨見李落還是這般油鹽不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