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歐陽正,參見王爺。”當先之人慢條斯理的拱手一禮,很是寫意的說道,“下官有欽命在身,請恕下官怠慢之罪。”
李落動了動眼皮,沒有應聲,将桌案上的軍情密報都收了起來,這才好整以暇的回望這位名喚歐陽正的朝廷欽差。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李落坐着,歐陽正站着,半晌之後,終還是歐陽正沉不住氣,踏前一步,攜勢居高臨下道:“王爺,下官奉旨而來,還請王爺交出罪人之女。”
“罪人?這麽說朝廷已經定了牧州侯的罪名?”
“通敵叛國,背信棄義,其罪當誅。”
“背信棄義?”李落雙眉一揚,壓下心頭煩悶,淡淡說道,“就算朝廷定了牧州侯的罪,倘若不是株連,與牧蟬郡主何幹?”
歐陽正看着李落一臉痛惜的說道:“王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事到如今王爺還想護着呼察冬蟬,這是姑息養奸,養虎爲患呐。”
李落啞然,好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李家先祖,太祖李夏聽到這句話會不會氣的從棺材裏爬出來。
李落沉默片刻,靜靜的望着歐陽正,平聲說道:“姑息養奸,養虎爲患,你來告訴我,誰是大甘的奸,誰又是大甘的虎?”
“自然是呼察賜這等忘恩負義之輩。”歐陽正正氣凜然的答言說道,一臉凜然不懼,如果人如其名,都有一個正字,不過其心卻是可誅。
“所以一個奸妄之輩,秉承祖訓,守了大甘邊疆許多年,一個罪人之女,率軍南征北戰,守一方百姓平安,這麽說來,隻怕我也是大甘的奸,大甘的虎。”
“王爺,你萬不可被眼前一時假象蒙蔽了雙眼,要知道呼察賜在這個節骨眼上投降蒙厥,那是置大甘于萬劫不複之境地,罪該萬死。”
“哈哈,萬劫不複?什麽時候朝廷這麽看重邊隅一地的牧州了?如果當真有這麽重要,當初草海聯軍南下,我數度上書朝廷,爲何不見朝廷向牧州派遣一兵一卒?”
“王爺……”
“好了。”李落斷喝一聲,道,“這些口舌之争就免了,我喚你們過來,就問一句,朝廷的聖旨何在?”
歐陽正一滞,與身旁兩人極快的對望一眼,朗聲說道:“聖旨不日即至,下官等奉聖上口谕而來,王爺若是不信,大可傳書卓城,自然可辨真假。”
“你們真的不怕死。”李落慨然歎道,“三軍出征,軍心不可亂,擾亂軍心也是死罪,張口閉口就是聖谕,卻拿不出明證,一到幽州就鬧得滿城風雨,三軍将士無不人心浮動,你們可知罪?”
“王爺……”
“我再問一遍,到底有沒有聖旨?”
歐陽正臉色一變,這才察覺到兇險危機,急忙說道:“下官有中書省的公文。”
“中書省?”李落輕笑一聲,道,“既然你有中書省的公文,那你該知道我還領着中書省參政知事一職,尚有一枚中書令,可行令監之責,你的這紙公文是何人所書?中書省又有誰有這個權利,能下令緝拿我牧天狼軍中大将?”
歐陽正三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寒氣,這個時候才明白李落早已存了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
歐陽正終于收起了倨傲的神色,躬身一禮,辯解道:“王爺,牧州侯叛國一事事關重大,緝拿人犯刻不容緩,這隻是事出從權之舉,若是沖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歐陽正,萬隆七年的三殿進士,我曾經讀過你殿試時所作的文章,經國論治,文辭舒朗,很有獨到之處。後來聽說你外放爲官,直到我領兵西征之後你才返回卓城,短短數年之間就從一個在大甘官場名不見經傳的小吏搖身一變成了朝廷欽差,看起來歐陽大人也是有貴人相助。”
歐陽正一愣,萬萬沒有想到李落竟然記得自己,而且還記得自己那篇經國論治的文章,這篇文章,如果不是李落說起來,隻怕歐陽正自己也忘記的差不多了。
“當年你留任卓城候命,文采在卓城那個圈子裏小有名氣,聽說還有個小歐陽的雅号,是麽?”
歐陽正沉吟片刻,臉上的緬懷一閃即逝,自嘲道:“陳年舊事,不值一提。”
“陳年舊事可以不提,初心卻不能不提。我記得當年那屆殿試歐陽大人名位是在倒數,不過以文采而論,應該有實力争奪三甲一席。”
歐陽正沒有應聲,面沉似水,隻是心裏卻有些古怪不安,不知道爲什麽李落忽然要提起當年科考殿試時的往事。
“我大約能想到點這些年歐陽大人的辛苦,不過,這不是你弄權妄爲的借口。”
歐陽正一震,頗有不忿之色,疾呼道:“王爺……”
“來人。”
“末将在。”帳中錢義領命應聲道。
“推出去,斬了,将首級挂在轅門外,以儆效尤。”
歐陽正連同另外兩名朝臣面色巨變,歐陽正厲嘯道:“王爺,你這是何意?”
李落平靜的看了歐陽正一眼,平聲說道:“擾亂軍心者,以死罪論處,錢義,另傳書卓城,追責中書省。”
“遵令。”
“王爺,你這是徇私枉法,下官是朝廷欽差,有朝廷公文在,你不能殺我!”歐陽正聲嘶力竭的叫喊道,身邊的另外兩人都已經吓呆了,齊齊驚魂不定的看着李落。
李落起身,平和的走到歐陽正身前,笑了笑,反問道:“我不能麽?”
歐陽正一滞,還要再呼喊,或者想危言聳聽,或是乞憐求饒,隻不過錢義沒有再留給歐陽正鼓噪的機會,将歐陽正拖出了中軍大帳。
一刀破空,一聲慘叫,一個朝廷欽差吓的癱倒在地上,渾身發抖,驚恐萬狀的看着李落,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
李落揮了揮手,有些厭煩,淡漠說道:“走吧。”
兩人如釋重負,哪管什麽顔面,連滾帶爬的逃出了長水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