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上下,唯一一個有些喜宴模樣的就應該算是那個屠夫模樣的國師了,招呼着賓客,含笑答禮,讓人如沐春風,不知道的還以爲今個娶親的是這位國師。
好一個别開生面的喜宴。
看着放蕩不羁,更有些放浪形骸的城主哈裏克,李落隻覺得大開眼界,今天是阿依木成親的日子,拜堂之後,堂前男子就成了哈裏克女兒阿依木的夫君,而此刻這個男子姓甚名誰,家世是否清白,恐怕哈裏克一概不知,知道的怕就隻有薩熱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了。
看過堂中諸般情形,李落暗自搖頭,哈裏克貴爲布爾津城的城主,倒不如說是個有身份和名字的符号罷了。
國師迎了上前來,當着諸多賓客的面,自然還要擺出禮賢侍奉的模樣。李落神色如常,看着國師走到身前,國師含笑唱了一個諾,忽然一滞,臉上顯出尴尬神色。
李落微微一笑,從入府以來,偌大一個城主府沒有一個人來問自己的姓名,不是忘記了,而是沒有人在乎,如果不是國師事必躬親的謙和做派,李落應該叫什麽名字,那麽就該叫什麽名字,叫阿貓阿狗也一樣。
“風遙,見過尊者。”李落一禮,和聲說道。
國師愣了愣,李落神色不卑不亢,舉止得體,既不擔憂惶恐,也沒有欣喜激動的情緒,平淡的就像是在問國師你洗了臉沒有,眼角還有點眼屎沒有擦幹淨。
國師哈哈一笑,掩去眉宇間的尴尬神色,和聲說道:“今天是風遙公子和阿依木公主大喜的日子,某先恭賀公子與阿依木公主佳人天合。”
李落似笑非笑的看着國師,颔首一禮。
國師看着李落平靜清冷的臉龐,沒來由的心中便是一緊,眼前這個有着出人意料清秀模樣的少年郎莫名間給人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讓國師沒來由的有些呼吸不暢。
國師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單臂做了一個請勢,聲音愈見柔和,道:“風遙公子,裏邊請。”
李落回了一禮,西域的禮法李落在貫南大營時曾聽術營的将士說起過,一舉一動自然而然,沒有絲毫生疏,讓國師不禁心生揣測,莫非李落原本是西域哪裏的落魄世家後人流落至此。不過這樣的念頭也隻是一閃即逝,謀劃數載,豈會爲了一個本該不足爲道的人打亂了陣腳。
入堂之後,除了被薩熱迷得神魂颠倒的哈裏克,堂中諸人目光盡都落在了李落身上,有些竊竊私語,昨日李落入府時的落魄模樣有目共睹,豈料配上衣冠就換了一個人,清秀不說,而且模樣和西域中人還有些不同,像是偏天南之人多些。
國師引了李落入席,這一席就在堂下正中處,哈裏克隻要睜開眼睛就能看見李落,隻是哈裏克的目光卻牢牢黏在薩熱露在衣衫外的雪白肌膚上,尚還沒工夫看上一眼這個即将成爲自己愛女夫婿的少年郎。
堂中賓客有人擔憂,有人冷漠,有人面有不忿,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吃酒談笑,有人作壁上觀,如果不是四周牆壁上大紅的喜慶裝飾,委實瞧不出來這是一場喜宴。
老頭和石蛋都不曾出現在席間,堂堂城主府的婚宴,豈會少了兩張椅子,隻是沒有誠心罷了,也更加印證了李落之前的猜想,宴無好宴。
這場所謂喜宴,不單别開生面,而且很兒戲,如果不是席間國師馬不解鞍的操持着,恍惚間倒有點像大甘綠林好漢設宴的模樣,松松散散,難成體統。
李落暗自搖頭,從自己坐在席間的這一刻起,便隻是個看客,此間種種再與己無關。
酒到酣處,不知道布爾津城是否也有良辰吉時這一說,但是李落卻獨居一席,除了國師偶爾過來打聲招呼,席間無一人相伴,很是冷清,與這喜宴的熱鬧泾渭分明。多半個時辰,茶換了兩壺,到了最後幹脆沒有侍者奉茶了,就這樣将李落遺忘在衆目睽睽之下。新娘子不見蹤影,哈裏克一門心思的和薩熱戲狎,間或目光從李落身上掃過,竟然沒有一絲停留。李落瞧的真切,哈裏克分明忘記了自己是誰,隻怕今日這場宴會所爲何事也差不多抛之腦後了。
李落無聊的數着面前一盤果子,紅的幾隻,黃的幾隻,青的幾隻,耳邊私語聲越來越密集,此番赴宴的除了别有用心之輩,當然也有當真是來赴宴的人。
國師向堂上薩熱極其隐晦的使了個眼色,薩熱俯身在哈裏克耳邊低語了幾句,哈裏克臉上一陣迷茫,好半天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在薩熱攙扶下坐直了身子,頭一次将帶着些許清明的目光轉向李落。
目光有些審視的意味,哈裏克思索了好半天,眉頭竟然皺了起來,看樣子對李落頗有不滿。李落啞然失笑,終于這個布爾津城的城主清醒了幾分,再不是這樣将自己的女兒渾渾噩噩的嫁出去。
不過,很顯然李落還是小觑了哈裏克身邊的妩媚豔女,隻見薩熱貼在哈裏克身邊幾乎是咬着哈裏克耳朵般的輕吟了一句,哈裏克頃刻間就換上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連連點頭,眼中的清明瞬間隐去,一心隻在身邊的美人身上。
“你叫什麽名字?”哈裏克看着李落和善問道。
李落起身一禮,平聲回道:“風遙。”
“風遙?很奇怪的名字。算了,你既然能接到繡球,就是和我兒阿依木有緣,成親之後,你們要好好的過日子,你不許輕慢我兒,要是對阿依木不好,休怪我翻臉無情。”哈裏克沉喝道。
李落微微一笑,沒有應聲。哈裏克面有不愉之色,薩熱眼珠一轉,輕笑道:“城主大人,你看你,吓到人家了,阿依木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