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從争吵中聽到的幾件事,其一,這位布爾津城城主哈裏克患有暗疾,久治無果;其二,這位阿依木公主招親是爲了替城主哈裏克沖喜;其三,提議招親的人,有可能是哈裏克,有可能是國師,也有可能是薩熱,還有可能是阿依木自己請願,就是爲了讓自己的父親早日康複,不過看着阿依木在樓上面無表情的模樣,這個說法多半站不住腳,公主招親和孝心雲雲風馬牛不相及;其四,阿依木在布爾津城威望甚高,頗受民衆愛戴,僅次于國師。
方才幾人不管如何争論,倒是有一點難得的達成一緻,都希望阿依木公主能嫁給一個英雄,也隻有真正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布爾津城的明珠。
喧賓奪主,幕僚的威望勝過主家,便是禍根。
石樓上哈裏克說了幾句,就有些力有不逮的坐了回去,大約是有幸能請到飛鵬堡玄階尊者大駕光臨,并有勉勵衆人的意思。其後是國師,一開口又讓李落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如此粗犷的面容之下竟然生着這樣一副極具磁性的嗓音,難怪國師在布爾津城有如此多的忠貞信徒,的确非是僥幸。
國師說的要比哈裏克多得多,除了鼓勵石樓下的衆人之外,還有對阿依木的贊美言辭,美貌自不必多說,孝心更是幾乎可以感天動地,令天地神佛動容垂淚。在這之後,國師又講了一遍此次招親的規矩,年紀比阿依木大,比哈裏克小的男子都可以,隻要沒有殘疾隐疾,來曆清白的皆可,大有天下英雄不問出身的意味。
李落聽過之後暗自咋舌,抛開布爾津疆域大小不說,好歹阿依木也是個一國公主,招選驸馬竟然如此草率。原本李落很有興緻想瞧瞧阿依木在聽完國師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之後會有什麽表情,隻是阿依木連眼皮都沒有跳一下,冷漠的讓人吃驚。
群情激昂,在國師一番鼓動之後愈加躁動。李落看着争先恐後,摩拳擦掌的人群,自言自語道:“擇婿恐怕要花上很久。”
商人不以爲意的說道:“不會,繡球抛出去,落在誰手裏誰就能娶到阿依木公主,費不了多少工夫,很快的。對了,小兄弟你怎麽不去試試運氣?”
商人說着側目看了李落一眼,就見李落怔怔的看着自己,滿臉呆滞,狐疑不解的問道:“怎麽了?”
李落張了張口,難以置信的說道:“兄台剛才說城主如何擇婿?”
“抛繡球啊。”
李落瞠目結舌,如果不是商人言辭确鑿和一臉坦然的神情,李落都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所謂布爾津的盛事,處處都有驚喜,但唯有這一次讓李落目瞪口呆,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抛繡球是個極其古老的傳統,記載于上古時期的書卷中,史料記載有情投意合的男女隔遠以抛繡球的方式往複投擲,互訴情意,有些定情信物的意思。通常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之後,則可在繡球上系上心儀的禮物,一旦女子收了禮物,便能相約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不過,抛繡球多半都是有的放矢,先得意動情動,不會随随便便抛出一個繡球讓無數男子争搶,誰搶到便是誰的。這樣的抛繡球記載也不是沒有,不過大半都在閑話異志裏,實則極少發生,剩下的也是淪爲笑談的荒誕無稽之人鬧出來的笑話。
沒想到,今日在西域布爾津城,竟然親眼看見了抛繡球招親,先不說荒唐,竟讓李落生出一縷怪異的不虛此行的感觸來。
就在李落吃驚不已的時候,石樓上的阿依木公主終于站了起來,有侍女送來一隻繡球,阿依木接在手中,垂首看着懷裏的繡球,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如何。
繡球悅目好看,大小半尺有餘,通體赤紅,有五色彩囊,上下兩端分别系有彩帶和紅墜,甚是奪目。李落多看了幾眼,倒覺得這隻繡球是個少見的賞心悅目的物件。
石樓上,國師在和城主哈裏克說着什麽,薩熱似乎也在指點什麽,唯有正主呆立一旁,一動不動,那位飛鵬堡來的玄字殺手似乎也在閉目小憩,雖說是件喜事,不過石樓上總有點奇怪的氣息。
國師不時看着一旁桌上的沙漏,看來抛繡球也講究個良辰吉時,時辰不到,這繡球萬萬是不能抛的。
樓下的衆人脖子都舉酸了,一個個伸着手,等待從天而降的繡球。也有性子急躁的西域豪客嚷嚷起來,催促着阿依木快點将繡球丢下來,言辭露骨,隻是阿依木看上去卻充耳不聞,依舊冰若冰霜。
終于,時辰到了,國師大笑一聲,喧了一聲号,示意阿依木可以抛出繡球。這個時候,才見這位布爾津城城主千金嬌軀一顫,死死的捏緊繡球,卻沒有馬上抛下去。
國師含笑不語,既沒有催促,也沒有斥責,靜靜的看着阿依木。薩熱說了一句什麽,哈裏克直了直身子,也沖着阿依木說了幾句,片刻之後,阿依木動了,捧着繡球走到了石樓邊緣,在山呼海嘯般的嘶喊中将繡球抛了出去。繡球離手,阿依木閉上了眼睛,冷漠亦如心死。
石樓下,滾燙的油鍋裏忽然滴進去了一滴水,整個油鍋都炸了起來。
聲浪,人浪,熱浪,險些将站在遠處的石蛋幾人掀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