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落聽不到聲音,也看不見光亮,思緒也仿佛凝滞了下去,忘了迷霧,忘了林海,忘了雪原,忘記了木屋裏還在的壤驷阙。
冥冥之中,李落忽然從懷中覺察到了一絲涼意,就像無盡黑暗裏的一抹曙光,怒海狂濤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李落幾乎是垂死掙紮般抓了過去。
入手冰涼,溫潤,是一個盒子。李落一時記不得是裝着什麽的盒子,隻是本能的将盒子緊緊攥在手中。
冰涼的氣息沿着李落手臂遊進了經脈之中,沿途過處,喚醒了冰心訣内勁,功行周天,将李落從失神中帶了回來。
光還在,聲音也在,壤驷阙也在,此刻就在李落身後,急促的輕輕拍打着李落後背,試圖叫醒李落。
當然,那股攝人心魄的兇厲惡念殺意也在。
李落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渾身衣衫皆被冷汗打濕,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溺水瀕死的關頭透出了水面。
“你醒了?你怎麽了?”壤驷阙驚喜叫道。
“多久了?”李落掙紮着站起身來,聲音澀啞難聽,别說壤驷阙,就連李落自己也吓了一跳。
“沒過多久,剛才你突然就跌倒了,渾身出汗,怎麽叫也不回聲,這會又忽然醒過來了。”壤驷阙一臉愕然的說道。
李落一怔,原以爲時間過去了很久,不曾想才不過是眨眼之間。
“發生了什麽事?”
“有一件事也許你是對的。”
“是什麽?”壤驷阙愕然問道。
“他們真的介乎生死之間。”說罷,李落猛地收刀入鞘,一隻手探入懷中,另一隻手迅若急電,兔起鹘落間抓住了屋外人影。
壤驷阙一聲驚呼,呆呆的看着李落,不知道李落爲什麽要這麽做。
李落不言不語,扣住屋外人影的手雖有輕微的顫抖,卻沒有退縮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李落手臂上的力道,人影似乎擡了擡脖子,就在李落和壤驷阙想要一睹真容的當口,這道人影忽然在李落手中崩碎,如同一個氣泡般碎裂開來,地上留下了一灘黑水,和一件黑乎乎的外衫。
李落僵在了當場,不單是眼前詭異萬分的情形,而且,還有一聲更加詭秘的笑聲。
“嘿……”
“你聽到了?”李落回頭看着屋子裏的壤驷阙,壤驷阙一臉驚容,聞聲點了點頭,反問道:“不是你……”
李落搖了搖頭,示意這個聲音并不是自己發出的。
“是他麽?”
李落看着腳邊的這灘黑水,聲音近在咫尺,除了他,便不會再有旁人了。
壤驷阙臉色愈加蒼白起來,今夜驚魂處處,壤驷阙早已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就不該帶李落來這片迷霧雪原。
李落伏下身子,在這灘黑水中撥弄了片刻,從裏面撿起兩顆不知道是什麽的珠子,幽藍,深邃,如星辰,如鬼眼。
李落擡頭看了一眼屋外,雖然無形無迹,但方才勢如滔天的惡念宛若潮水一般退走雪原深處,避開了這座木屋,避開了木屋破洞前的李落。
起風了,抖落了樹上的積雪,簌簌作響。
壤驷阙驚魂未定,看了看屋外無邊無際的黑暗,輕輕走到李落身邊,縱然沒有像李落這樣身臨其境,但也察覺到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悄然隐去。
“這是什麽?”壤驷阙盯着李落手中的兩顆幽藍珠子,疑聲問道。
“不知道啊,從他身上掉下來的。”李落攤開手掌,将珠子送到壤驷阙眼前,和聲說道,“給你一顆。”
“給我?”
“嗯,也許,會有用處吧。”李落悠悠說道。
壤驷阙沉默片刻,撿起其中一顆略微小些的珠子,看了看收進了懷中。
李落将另外一顆珠子收了起來,怔怔的看着屋外的無盡黑暗,一縷憂色挂在了眉梢。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李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壤驷阙看着李落,是這個大甘定天王不願說,還是他不知道,壤驷阙難以斷言,但在他身上一定藏着許多秘密,就連骨雅談之色變的迷霧雪原似乎也對眼前這個單薄的清秀少年郎忌憚三分。
方才,李落想起了懷中玉盒從何而來,正是當日往生崖下孛日帖赤那脫困之後贈予李落之物,有着和寒玉地髓極爲相似的寒氣。李落一直收在身上,但沒有打開過,卻不料在今夜救了李落一命。
故人已去,空留遺贈。在人影化水的那一刻,李落懷中玉盒陰寒中猛地綻出一絲熾熱,好像盒子裏盛的是烈日的一小塊碎片,足以融化世間一切寒殇。
李落本欲取出玉盒讓壤驷阙看看,想了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夜色依舊濃郁,不過壓抑窒息的氣氛少了許多。李落盤膝坐在木屋破開的大洞前,鳴鴻刀橫盛在腿上,打坐調息。火沒有熄,微熱,小屋飄搖,美人如玉,抱膝輕吟,安詳甯靜。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谙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火小了,壤驷阙添了一根柴火,擡頭看了一眼木洞旁的李落,心中泛起一絲溫意,李落的背影雖是單薄,卻格外的讓人心安。
天泛白,夜走晨來。
壤驷阙靠在屋子裏的木柱邊上打着盹,雖然有李落守着,但是壤驷阙前半夜也不曾安穩,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着之後噩夢連連,在夢裏看見了無數張離得很近很近的黑漆漆血淋淋的大嘴,尖牙利齒,卻怎麽也看不清再遠些的夢境。
眼簾下的眼珠不停的抖動,隻能在噩夢中掙紮,卻醒不過來。忽地,一隻手,帶着些許溫和的氣息輕輕按在了壤驷阙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