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一條河流連在這片湖泊北側,河水水平如鏡,波瀾不驚,從遠處看不出是河裏的水流進了湖泊還是湖泊裏的水彙聚成河。
以河流爲界,西側霧影茫茫,寂靜無聲,仿若有什麽人用了一層輕紗将這片土地罩了起來,能看見無聲的雪安靜的飄蕩在天地之間,間或裏數片雪花才會翻個身,稍稍抖上一抖,其餘時候,隻能看見安靜的雪,安靜的霧,安靜的死寂。
河流以東的景緻,遼闊、晴朗,以碧藍天穹爲背,天邊的雲彩似乎垂到了這片寬廣到無邊無際的土地,顯得俊俏多情,若有一條雲帶纏繞輕撫着這片原野,仙氣缭繞。
雲彩之下,漫山遍野的草叢郁郁蔥蔥,恰是到了最好的時節,這裏變成一片多姿多彩的花海,美不勝收。無論是古人,還是來者,隻怕沒有任何一個丹青大師能描繪出這片草海花色的萬分之一來。
沒有冰雪,純淨的溪流在這片花海之中時隐時現,浸潤着大片如茵的草場,穿過密不透風的草叢,偶爾探頭張望一眼,形成一個個藍寶石般的水塘,再漫溢而出,越過幾片低矮的灌木叢、亂石和枯木,彙成條條小河,歡騰着奔向了不知道的地方。
那裏樹木不多,一條條溪流旁倒是有些也會開花的灌木矮樹,如此時節,河道兩岸百花齊放,豔紅、金黃、淺綠的各色枝葉缤紛飄動,構成的一道絕美的畫卷。
恍惚間,李落似乎置身于美色無邊的原野之中,随波逐流,耳邊有清流飛濺的聲音,腳下的牧草和落花糾纏在一起,随意就能踩出一曲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詩歌來。
花海中小小宛若明珠一般的湖泊比比皆是,那一片純淨的亮藍色,比天空的湛藍還要亮,還要明媚,充滿靈動的韻律,靜谧安詳,讓人舍不得有絲毫的冒犯和打擾。
這是一幅花中有水、水中有花的美景。
水窪倒映着藍天白雲,平靜而深邃,灑脫而寫意;岸邊的草甸密密匝匝,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朵,有些羞怯,有些孤傲,有些亭亭玉立,有些濃妝豔抹,有些清麗淡雅,也有些其貌不揚,卻能在這個時候呈現出五彩缤紛的花海,給人如夢如幻的感覺。
黃、紅、藍、白、紫、綠多種顔色交錯疊加,形成了最動人的天然圖畫,鬼斧神工也就不過如此了。
李落神思飄忽,許久之後轉頭看着壤驷阙,滿臉驚詫和錯愕,過往看過的聖賢書,山川異志,諸如種種前人留下來的書卷中從來沒有記載過這樣一處地方,雪與花齊飛,寒與熱相依。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李落呢喃問道。
壤驷阙笑了一笑,沒有應聲,淡然說道:“看過了那就走吧。”
李落怔怔無語,思緒一片煩亂,渾渾噩噩的跟着壤驷阙回到了之前藏身的山洞外。
“你該走了。”
“嗯?”
“如果相柳兒沒死,她一定不會放過你,過不了幾天這裏就會有人來搜尋,藏不住的,想活命的話早些走吧。”
李落漸漸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冰心訣急轉數周,将心中震驚之意暫且壓下,思量起此刻的處境。
壤驷阙見李落沉吟不語,皺眉問道:“傷還沒好?”
“好了些。”
“哦,你沿着山麓一路向西,最少也要百裏之後才能翻過鹿野那伽山,如果我沒有猜錯,現在鹿野那伽南麓一定遍布草海騎兵斥候,一旦行蹤洩露,你很難重回大甘。”
李落看着壤驷阙,壤驷阙面容平淡,沒有掩藏,也沒有刻意表露出來,李落能看到她的心裏藏着一個秘密,一個欲言又止的秘密。
“我有幾件事想請教壤驷姑娘,不知可否?”
“你說。”壤驷阙耐着性子回道。
“如果蒙厥撥汗安然無恙,爲什麽隻守鹿野那伽山南麓?北麓,還有北麓以北廣袤無垠的疆域,單憑這些不足以困住一個人,我如果南下大甘,隻要多耗些時日,一樣回得去。”
壤驷阙瞥了李落一眼,眼角有一絲冷意,道:“王爺的确藝高人膽大,但是如果貿然闖進極北荒原,你一樣出不來,倒是稱了相柳兒的心,如了她的意。”壤驷阙說完微微一頓,反問道,“你覺得剛才看到的正常麽?”
“還未請教這其中到底有什麽古怪?”李落沉聲問道。
“這裏,曾經進去過的人,幾乎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壤驷阙垂首低沉答道,“這條河叫靈河,靈河以西是極北荒原六月飛雪的迷霧雪原,以東是萬花齊放的成天花圃,不管你看到了什麽,又想到了什麽,但這兩個地方都是極北荒原的絕地。”
“一河之隔,六月飛雪,萬花齊放……”
“這裏也是草海的禁地,鹿野那伽存在的意義就是将這裏和草海隔開,如果有一天花開過了鹿野那伽,雪飄過了聖山,整個草海将不複存在。”
李落眼孔一收,眼前的雪和花似乎還算尋常,沒有迷惑人的毒,也沒有張牙舞爪的兇險,隻是一山之隔,如果壤驷阙所言屬實,也許不隻是草海,大甘一樣難以幸免。
忽然間,李落心中一動,生出一個古怪而不安的念頭來,長籲了一口氣,緩緩問道:“草海諸部聯軍南下,是否因爲這裏出了什麽變故?”
壤驷阙驚訝的看了李落一眼,道:“你問這個做什麽?如果我說是,難道你會對草海将士手下留情麽?”
李落沉默半晌,很輕卻也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這場戰争也許誰都沒有錯,也或許誰都錯了,改不了結局,何苦問緣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