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封寒咧嘴笑了笑,沒有多說,隻怕相柳兒心有不愉,不過倒還不至于起了殺機。
瑤庭沒有及時傳信,約莫是存了心思要截殺大甘騎兵,無論是輕視,亦或是不忿相柳兒對李落如此稱譽,多半都激起了草海豪傑的争勝之心。如今有了音訊,自然是這一戰未能建功,如果當真留下了大甘騎兵,傳過來的消息就不隻是大甘衆将士的行蹤了。
相柳兒沉吟少頃,眉頭微微皺了皺,自言自語道:“額爾古,難道他們想繞過回錾,從西域返回大甘?”說罷相柳兒猛然一頓,搖頭忖道,“不對,虎頭蛇尾,如果就這樣返回大甘,當初也不必進到草海腹地。”
“撥汗,你說這會不會是大甘定天王聲東擊西的詭計?”
“不無可能。瑤庭那邊可有說是何人領軍麽?”
“沒有。”斛律封寒搖了搖頭。
“有多少人?”
“人倒是不少,信中交代有三萬餘衆。”
相柳兒揉了揉眉心,耐不住困意打了個哈欠,暗自思索,如果真有三萬之數,數番鏖戰之後,差不多就是此刻李落所率北上草海的大甘騎兵。相柳兒不會盡信瑤庭傳信的數目,行軍之中,有的是手段迷惑對手,可以從少變多,也可以從多變少,難不住自己,想來也難不住李落。
“靜觀其變,如果在額爾古的真的是他,這一次祭天之後,我們即刻動身,在大甘牧天狼趕來之前攻下鄞州秦州,與大甘朝廷劃江而治。”
“嗯,撥汗以爲在額爾古是李落的把握有幾成?”
相柳兒沒有回答,也許連半成的可能都不會有。
祭天大典還在繼續,黎明之前,天地間的暗色最重,山巅火光搖曳,火苗竄了起來,借着夜風躍起數尺,偶爾還會發出噗噗的聲音,仿佛能将鹿野那伽山頂的夜空點燃。
山巅祭祀眼看着就要告終,晨光破曉,夜幕如水一般向天邊另一側退了回去,鹿野那伽孤峰内外,萬物再一次從黑暗中跳了出來,重新煥發了生機。
鷹鳴角上的骨雅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祭天聖典沒出什麽纰漏,善始善終,如今善始已算了結,等到片刻之後的第一縷晨光映了圓珠,壤驷葵再将祭天台上的聖珠送回山下,祭天大典便算善終。
這一次祭天聖典之後,大概這骨雅靈祀非壤驷葵莫屬。鷹鳴角上人心浮動,越是尾聲,越少了最開始祭天時的虔誠,無數道目光在壤驷葵身上上下遊弋,着實讓壤驷葵難受。不過這些目光在碰到人群之中的相柳兒之後都不約而同的轉向了别處,不願多停留,似乎也有些不敢多停留的意味。
雲蒸霞蔚,有萬道霞光欲吐未吐,隻待片刻的工夫就要破開遠處的天際,映照在鹿野那伽山巅。
相柳兒輕輕吐了一口氣,恍惚間有一絲惆怅和失落,隐隐還有一絲希冀。
忽然間,人群一陣騷動,宛如平靜的水面投進了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相柳兒皺眉望去,就見草海諸族族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時的再看一眼相柳兒。
“出什麽事了?”
“撥汗,山下好像出了變故,有騎兵攻打咱們的營地。”
相柳兒秀眉一揚,錯眼間似乎在唇邊彎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移步到了鷹鳴角臨淵絕壁邊,俯首向下望去。果然有一支騎兵從東南一側疾馳而至,幾個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山下營地左近,宛如出閘的猛虎惡狼,兇狠的咬向獵物。
騎兵來的很快,山上一陣騷亂,鹿野那伽山下人雖不少,隻是各自爲營,各族護送的兵将都不是太多,倉促之間難以結成兵陣,眼下看來很難抵擋這支騎兵的攻殺。
就在山頂衆人慌亂之際,山下的這支騎兵形如洪水,沖進了山下的營地,勢如破竹,所過之處,所有的營帳悉數都倒在了馬蹄下。
驚呼聲響起,衆人神色大變,祭天大典到了末尾終還是生了變故。山下騎兵出現的很突然,離鹿野那伽這麽近竟然沒有被人察覺到,有人惶恐,有人動怒,有人焦急,還有人埋怨,不過在山下騎兵的兵行神速面前都是一籌莫展。
從山下傳遞消息的速度也不慢,就在騎兵出現在山巅諸人視野之後不久,幾個蒙厥高手躍上鷹鳴角,向相柳兒拱手一禮,疾聲說道:“撥汗,裏面有南人的騎兵。”
相柳兒隻是哦了一聲,神情不變,有些難以言表的冷漠。
“撥汗,這都讓南狗殺到聖山腳下了,宗族的臉往哪擱?”一個粗犷大漢甕聲喝道。
相柳兒不置可否,對大漢的喝問置若罔聞。
鷹鳴角從者衆,聞聲點頭的不在少數。草海之中除了骨雅,本是個男尊女卑,強者爲尊的地方,如今生生被一個橫空出世的相柳兒壓在了草海諸豪的頭上,雖說敬畏相柳兒的占了多半,但是心有不忿的人也不少。
一個落雲族民沉聲說道:“南人騎兵人數不少,怎麽會到聖山山下還沒有被人發現行蹤,這不對勁啊。”
落雲族民雖說沒有看着誰問,但衆人不約而同的望向相柳兒,都在等着相柳兒給一個答案。
相柳兒頗有興緻的打量着山下亂作一團的營地,沒有應聲,連身子都不曾挪上一挪。
一個不滿的冷哼聲傳了出來:“撥汗,你就沒有什麽話要說麽?”
相柳兒沒有回頭,倒是斛律封寒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中質問相柳兒的男子,這個人斛律封寒恰是認得,是依附蒙厥的巴彥淖爾族首領,烏力罕。
斛律封寒眼孔微微一緊,大甘不知道草海境況,但斛律封寒跟在相柳兒身邊的日子不短了,多少聽到看到猜到了一些事,巴彥淖爾依附蒙厥,烏力罕算起來是相柳兒的附臣,區區一個附臣敢當衆人的面指責相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