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塹以東,不多遠就能看到骨雅族人起居的木屋石屋,而天塹以西,但見綠樹蔥蔥,遮天蔽日,卻少有人迹。
不過有了橋,自然不會隻是擺設,透過繁茂的枝葉和嶙峋大石,一座厚重樸素的石屋恰巧嵌在一塊巨石上。
一分淡然,一分孤傲,一分逍遙,六分滄桑浩氣,還有一分,似乎是詭異。
“你真的要放棄骨雅靈祀的位子?”
“怎麽,你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沒什麽奇怪的,靈祀的身份雖然尊貴,但同樣也是禁锢,再者說了,你覺得相柳兒會願意讓我做骨雅靈祀麽?”
“呵呵,星公主輕狂短見,雖有心機,但比不得相柳兒的遠見。葵公主聰慧,的确受人愛戴,隻是心不夠狠,單純了些。真的要說起來,其實你才是骨雅靈祀的最佳人選。”
“現在的骨雅不比以前了,雖說還算尊貴,也還是草海諸族的聖地,但如今已經有人能攪動鹿野那伽的這潭死水了。”
“相柳兒。”
“可笑我那個姐姐被人當成了棋子還不知道,哼,真的蠢的無可救藥。”
“如果我沒有看錯,相柳兒有保全壤驷葵的心思。”
“你的确沒有看錯,相柳兒是有這樣的心思,而且她也不屑隐藏,就算堂堂正正的告訴整個草海,她想要壤驷葵當上骨雅靈祀,也沒有人敢說什麽。比起我,她更相信小葵。”
石屋中一陣沉默,良久之後,才是那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平淡無奇的問道:“你,甘心?”
“千年将至,我看見了一些,相柳兒看見了一些,也許還有人也看見了一些,天火淵雪,整個天下隻是個杯酒沉浮的棋盤,棋子入了局,棋手卻還沒有落子,棋子拼殺的再狠再烈有什麽用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棄子,所謂紛争,隻是他人眼裏的提線木偶罷了。”
“但是也有人想跳出這盤棋啊。”
“嗯,相柳兒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也是最有可能跳出棋局的那個人,如果是這樣,我又何苦擋在她的路上。”
“看得見的不願意看見,看不見的卻想看得見,又是一個千年輪回。”
“看得見的和看不見卻想看見的隻是少數,更多的是懵懂無知。不過變數多了,破綻自然也會變多的,說不定就有跳出棋局的機會。”
“大甘的這個王爺就是變數麽?”
“如果他不是變數,你覺得孛日帖赤那爲什麽會追随在他的身邊?别忘了,孛日帖赤那可是數十年來唯一一個到過那欽人的黃金聖壇還能活着出來的人。”
“那這個大甘的王爺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也許吧,這一次祭天聖典怕是會出事的。”
“爲什麽這麽說?”
“你不覺得這一次的六月飛雪和萬花齊放要比以往早麽。”聲音頓了一頓,帶着一絲懶散惬意的說道,“不過也沒關系,隻要相柳兒在這裏,就算出事,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亂山殘雪滿皇州,花錦無紋香悠悠。
骨雅三年一次的祭天聖典,不單是骨雅一族的盛事,更是整個草海的盛事,無論遠近,草海七部八十三族大半都會遣人前往鹿野那伽,同在鹿野那伽山頂的鷹鳴角祭拜草海的長生天,以求來年風調雨順,或者給什麽傳自遠古,源遠流長,族中小輩都不知道名字的神祇獻上貢品。
南麓山下,草海牧民的帳篷像一朵朵五顔六色的花朵,盛開在無邊無際的草海當中。如果是生于斯長于斯的草海族人,站在鹿野那伽山上,憑借身下這些帳篷的顔色,自然能一一分辨出來得是哪一個族落,更有睿智之人,或許還能透過帳篷的大小和安紮的方位斷定來的是族中何人。
在外人眼中,這道數十裏長,數裏寬的營地,當真是色彩斑斓,看着極爲淩亂。祭天聖典的時候能踏足鹿野那伽聖山的,除了骨雅一族之外,隻有各族身份尊貴的人,又或者是在草海素有賢名的長者,其餘諸人隻能留在山下,等到了祭天的那一天才可登上鹿野那伽。
不過這個規矩并不怎麽嚴苛,說到底隻是草海各族自發而成的規矩,隻是擔心太多人登上鹿野那伽,人滿爲患,耽誤了祭天聖典。骨雅一族也不會派人守着上山的路口,諸如别的族落裏故友來訪,也不會有什麽關系的。
山下的帳篷五顔六色,山上亦是如此,山間參天古木上纏繞飛舞着各色的彩旗絲帶,其上繡着不同的圖騰圖案,如果仔細數一數,恰是八十九種,除了骨雅,其餘六部八十三族一個不少。
這些彩旗絲帶将鹿野那伽山妝點的宛若一道彩虹,煞是鮮亮。旗無大小,也無高低,最高處的一面旗幟未必就是蒙厥,反而山腳下最是尋常的那面小旗說不定才是蒙厥的圖騰。
山上山下熙熙攘攘,祭天是馬虎不得的大事,同樣也是各族數年裏少有能齊聚一處的好時候。有舊的叙叙舊,有難處的尋人幫幫忙,有仇的坐在一起開解開解,除非是生死世仇,到了這裏,沒有解不開的梁子,化解不了的仇家,就算不給骨雅面子,還得掂量着蒙厥落雲瑤庭幾個豪強的臉色。
除了這些,還有部族會借機談談買賣,布匹牛羊藥材,應有盡有。不過這裏是聖山腳下,自然不能帶着這些俗物礙眼,多半都是談好了之後立字爲據,離開鹿野那伽之後再兌現。
在鹿野那伽山下達成的交易有一個名字叫石頭賬,大略的意思是在鹿野那伽這個離長生天最近的地方撮合成的買賣是受到長生天庇護福澤的,像石頭一樣堅不可摧。不能毀約,也不能以次充好,欺瞞旁人,如果一旦發生這樣的事,那麽這個部族在草海将會名譽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