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事,很大膽,風險當然也不小,不過倘若有人暗中相助,那就容易多了,像這位和孛日帖赤那有十年之約的女子。
吉布楚和抿嘴一笑道:“少俠猜猜我是誰?”
“這黑山大獄靈雀姑娘怕是來過不止一次吧。”剛才見吉布楚和搜尋黑山引時幾乎沒有停留就能找到地方,李落就已經有了懷疑。
“咯咯,當然不是第一次,許多年前我來過這裏。”
“那你之前告訴我你的身份來曆都是假的?”
“嘻嘻,女人的話怎麽能信?”
李落一滞,被吉布楚和駁得啞口無言,少頃之後才接道:“靈雀姑娘出身往生崖,十年前有資格與狼主定約的人想必不多,但你又是賀樓岱欽的枕邊人,我實在想不到靈雀姑娘到底會是什麽人。”
“猜不到就讓你多猜一會,省得讓你太得意。”吉布楚和嘴角上揚,脆聲說道。
“其實有一件事我的确好奇。”
“哦,什麽事?”
“靈雀姑娘既然十年前與蒼狼前輩就有約定,那,你到底多大年紀了?”
孛日帖赤那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吉布楚和張了張口,臉色發黑,有些氣急的喝道:“還不走麽?再出去晚些,你那些狼崽子可就都死光了。”
“黑山大獄不過如此,走吧。”孛日帖赤那難得的開了個玩笑,看着李落笑道,“讓你這麽一問,我也有些好奇了。”
吉布楚和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當先向轉輪殿走去。
火勢正烈,整株枯樹都被大火吞噬,就像是盛極而衰,這場火再大,照得黑山大獄再亮,終有熄滅的那一刻。
到了轉輪殿石門前,三個人不約而同的停步回頭望去,盡都一震,那具白骨邊多了一個佝偻着背,瘦骨嶙峋的黑影,像一隻馬猴或是一個枯瘦的孩童,一動不動的背朝着轉輪殿坐在白骨身邊,無聲無息。
吉布楚和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和驚懼,低聲說道:“不要驚動它,快些離開這裏。”說完快步進了轉輪殿,李落和孛日帖赤那緊随其後,就算沒有吉布楚和的提醒,李落兩人也沒有打算驚動這個詭異的黑影。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門後,又過了很久,大火漸漸小了下來。那個黑影忽然動了一下,一顆不知道是不是腦袋的東西轉向石門,直直的盯着李落三人離開的方向,又再一動不動。直到火熄了,無盡的黑暗又一次吞噬了整座黑山大獄,連同那個黑影,消失在這片虛空之中。
踏上歸程,李落三人各懷心思,雖說到不了百感交集的地步,但也是五味雜陳,感慨良多。不過比起進來黑山大獄之前,每個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有幾分輕松和解脫,此行有驚無險,乏味是乏味了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還是刀頭舔血的兇事。
來的時候小心翼翼,步步爲營,離開的時候腳程快了許多。黑山大獄空無一人,隻有一個詭異古怪的枯瘦黑影,不知道是不是被李落一刀吓住了,沒有再生事。吉布楚和樂見于此,雖然懷疑在轉輪殿的石門出口着了道與這個黑影有關,不過黑山引有了着落,吉布楚和也沒打算追根問底,誰知道這黑漆漆的黑山大獄裏還有什麽。
離開時吉布楚和沒有再帶着李落兩人走來時的那條路,而是沿着黑山大獄的正門走了出去。
黑山大獄的正門極是雄偉,有數丈高,上接黑山,下入深淵。門外有天塹斷淵,橫跨十丈之遠,沒有橋,隻有兩根鐵鏈晃悠悠的蕩在深淵上。鐵鏈下漆黑一片,深不見底,沒有風,倒是偶爾有細微的水聲漏上來一絲半縷,似是隔得太遠,水聲也已經精疲力竭,微弱的幾乎與蚊吟一般。
好一處雄關!
李落與孛日帖赤那瞧着黑山大獄的關口,皆都暗贊了一聲,如此氣勢就算放在往生崖外也不多見,更不要說是在地底深處了。
黑山大獄關門緊閉,沒有落鎖,不過要想推開關門出去也不容易。吉布楚和啧了啧舌,沒打算破門而出,帶着李落兩人上了城頭,解下纏在腰間的細長繩索垂了下去,借助繩索攀下關門。
這法子的确老了些,不過實用就好,也最穩妥,免得不小心觸動了關門處的什麽機關暗記,惹來一身麻煩。
最難走的懸空鐵鏈對吉布楚和三人而言不算什麽,鐵鏈粗如手臂,本就極穩,再加上地底無風,若不是人踩上去,鐵鏈幾乎紋絲不動。不要說李落三人各有不俗的輕功身法,就算是個普通人,隻要膽子大些,說不定也能趟過這道天塹深溝。
過了天塹,吉布楚和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看了身邊的孛日帖赤那一眼,黑山大獄不複存在,剩下的就是一個賀樓岱欽了。
孛日帖赤那回首看了黑山大獄一眼,眼中一絲溫情的追憶和緬懷漸漸隐去,這縷柔情随之留在了往生崖的最深處,連同那一份執念和幾十年無法化解的孽緣。
曾幾何時,鮮衣怒馬,縱橫馳奔;
曾幾何時,生殺予奪,讓他生則生,讓他死便死;
曾幾何時,目空一切,喜歡的便搶過來,看不順眼的就叫他灰飛煙滅;
曾幾何時,一縷情絲,來無影,去留痕;
曾幾何時,想要珍惜,醒來時卻已是物是人非,故人不在。
失去了才知道彌足珍貴,縱然得了天下,馳騁過風雲煙雨,隻是那最溫柔的淺笑,最動心的私語,想再見一次難,想再聽一次也難,到頭來就好像水中月,鏡中花,再也不會有挑燈看下的一颦一笑,沒有了輕音軟語的柔和媚,錯過了,便不在。孛日帖赤那收回目光,望着遠處鬼市星星點點的燈火,突然仰天長嘯,聲如烈鷹啼鳴,裂開了往生崖下的暗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