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回身望去,吉布楚和呼吸急促,镂空面具下的面色很不好看,仿佛跨進這道門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可想清楚了?”
“那你看清楚了麽?”吉布楚和反問道。
“清不清楚随心就好。”李落輕輕一笑道。
“哼,你的随心會要你的命。”吉布楚和氣不打一處來,好似不該怨恨李落,隻是除了李落,眼下也沒有人可以讓自己出一出胸中惡氣了。
兩個人打着啞謎,說着彼此都明白的事。吉布楚和能在賀樓岱欽身邊這麽久,除了美貌,必有過人的心智,要不然早被賀樓岱欽識破,那還會等到現在。
吉布楚和最先該是孛日帖赤那安插在賀樓岱欽身邊的奸細,說起來應該是背叛賀樓岱欽在前,而後等見過李落之後,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這個賀樓岱欽身邊的女子又背叛了孛日帖赤那,将孛日帖赤那的秘密悉數告訴給了賀樓岱欽。
這種人既無骨氣,也沒有忠心,實屬兩面三刀之輩,死不足惜。不過李落暗自卻有懷疑,吉布楚和怕是沒有看到的那麽簡單,絕非隻是一個紅顔禍水的尤物。
如果賀樓岱欽有意保全吉布楚和,一定不會讓吉布楚和到李落身邊,不管賀樓岱欽許諾了什麽,不來則生,來則死,吉布楚和明白,李落也明白,堂堂鬼市雄主的禁脔寵妾,活人休想染指,唯有死人才可以。就算吉布楚和最後能僥幸不死,下場也不見得好,賀樓岱欽口中所說的煉鬼窟和黑龍潭絕非隻是空口恫吓。
開門迎客是李落在試探吉布楚和,如果吉布楚和沒有猶豫,此事十有八九會有蹊跷,躊躇不前才是人之常情。
李落請了吉布楚和坐下,兩個人相視一眼,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許久之後,燈火輕輕一跳,發出一聲低悶的噼啪聲。吉布楚和香唇輕啓,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支在颚下,輕聲說道:“你是在與虎謀皮。”
“我知道。”
“你知道?”
“嗯,不管我在鬼殿說了什麽,自始至終賀樓岱欽都沒有答應過我什麽,哈哈,看來他想除掉我的心思重得足以讓他懶得敷衍。”
“那你還……”吉布楚和說了一半,苦惱哀怨的又歎了一口氣,閉口不語。
李落微微一笑道:“總歸有一天會生死相見,但今天這個日子不怎麽合适。”
“你真的是爲了救人?”
“怎麽,靈雀姑娘覺得不妥?”
“沒有,”吉布楚和放低了聲音,柔聲回道,“隻是想不明白會有人爲了身邊一個侍從手下,竟然連命都舍得。”吉布楚和有些迷茫,亦有些彷徨,少時便即消散,看着李落促狹笑道,“不過啊,你那位侍從沒準掉進了溫柔鄉,你這個少主在外處處兇險,他可是好酒好菜的有美人伺候着,比你舒服多啦。”
李落摸了摸鼻尖,道:“還有這等好事?”
“我爲什麽要騙你。酒娘爲了他連賀樓岱欽的約都敢推辭,嘻嘻,你那位侍從沒準是個天賦異禀之人呢。”
李落一滞,沒好氣的瞥了吉布楚和一眼,這樣的話從一個姑娘家口中說出來,當真有些沒羞沒臊,隻是吉布楚和卻像個沒事人一般,隻顧取笑,沒有絲毫羞赧的模樣。
“賀樓岱欽對酒娘有意?”
吉布楚和自艾自憐的幽幽說道:“歲歲年年人不同,舊的看厭了,自然要換新的。你是人家少主,可不能當縮頭烏龜,該替你的侍從出頭的時候就得出頭呢。”
李落好一陣無語,禍到臨頭,吉布楚和還有心思開玩笑,不知道這個美豔女子是膽大包天,還是另有後招。
“嘿嘿,怎麽不說話了?”
“隻是想起在鬼殿中告訴酒娘,此生最好莫要再見,倘若她真的與我同伴兩情相悅,到時候見面可就難爲情了。”
“什麽!你還想拆散他們不成?”吉布楚和嬌喝一聲,直起身子,俏生生的望着李落。
李落甚是無奈,岔言說道:“眼下好像不是操心這些的時候吧,不是該想想怎麽才能熬過這一劫麽。”
“你有什麽好辦法?”
“暫時沒有。”李落坦然直言道。
吉布楚和爲之氣結,好半天沒有理睬李落。過了少頃,吉布楚和幽幽問道:“你爲什麽要背叛狼主呢?”
“我與他素昧平生,何來背叛一說。”
“那你總歸幫過狼主,難道不算是狼主的朋友麽?”
“我的确幫過他,不過他卻置我于險境,靈雀姑娘以爲他是我的朋友麽?”
“可是,就算狼主不義,賀樓岱欽也不會因此放過少俠呀。”
“心若有貪心,就有轉寰的餘地,總好過一見面就要分生死。”
“少俠這是在引火燒身,到時候左右都是敵人,隻怕會更慘。”
“我在鬼市勢單力薄,沒法子隻好出此下策,求一時平安,不過靈雀姑娘的處境似乎比我好不了多少。”
“大不了就是一死。”
“哈哈,這麽說你我算是同病相憐。”
吉布楚和白了李落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這個時候你還笑的出來。”
“不笑難道哭麽?哭得再傷心,也不會求得一條生路。人心如鬼,惡如悲風。”
“人心如鬼,惡如悲風?”吉布楚和呢喃自語,忽然擡頭看着李落,卻看見一道純澈溫和的目光。吉布楚和心中一顫,張了張口,俏臉微紅,輕輕咬了咬嘴唇。
“靈雀姑娘,我能相信你麽?”
半晌沉吟,通幽谷中響起了吉布楚和清脆悅耳的聲音:“你可以不用相信我,但我信你,如果一個對身邊侍從不離不棄的人都不信,那往生崖就沒有值得相信的人了。”
燈火輕輕晃了一晃,映得吉布楚和的臉色微微發紅。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
好生一副女兒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