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和魯驚訝的看着李落,愕然問道:“你不怕麽?”
“我爲何要怕?”
“我偶爾也會守諾,但翻臉不認人也是家常便飯,再者說了,就算我答應送你出去,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月,就算幾年之後再送你出去也不算我違誓,少俠覺得如何?”
李落聽完之後沒有動怒的神色,反而點了點頭,輕輕一笑道:“的确是這個道理。”
“那你還不害怕?”
“不怕。”李落淡然應道,聲音不大,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傲然。
胡和魯目光一寒,平聲問道:“不知道少俠有什麽憑借,敢如此胸有成竹?”
李落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那個時候,前輩未必敢留我。”
不等胡和魯說話,洞中幾人怒哼出聲,大約是告誡李落莫要活的不耐煩了。呼延烽堂神色不善,一股殺氣卷起洞中寒意,冷冷的盤踞在李落身外。
胡和魯反倒是一臉平靜,竟然還贊許的點了點頭,哈哈大笑道:“有膽有識,了得,這次怕是狼主也看走眼了。少俠不是池中之物,原以爲是條狼,沒想到竟然有龍蛇之姿,哈哈,你們幾個退下吧,他有資格這麽說。”
呼延烽堂頗顯不忿,不過胡和魯既然已經開了口,亦不敢再有什麽異色,收斂内勁,退後了幾步。
胡和魯炯炯有神的打量着李落,似乎李落是一尊稀世珍寶,眼神中半點也不掩飾那種嗜血的貪婪,深處好像還有那麽一絲忌憚,倘若讓呼延烽堂幾人看到怕是要驚掉下巴,在草海,就算困在往生崖,也很少有能讓胡和魯露出忌憚之色的人了。
“現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我們還要依仗少俠替我們解毒,眼下撕破臉與你我都不好過,還請少俠稍安勿躁。至于少俠可否如願,如今還不到妄下斷言的時候,不過隻要解了毒,送你和你那位同伴出去不過是舉手之勞,少俠大可放心。”
李落微微一笑,這個旗令磊落的倒是有些無賴的意思,好像剛才想要翻臉無情的是李落而不是他自己一般。不過李落亦不願太多糾纏,與這等枭雄同處一室,自然不能一味忍讓,若是如此,結局多半就和孛日帖赤那說的那樣,被這些人棄之如草芥,能留一命也要看運氣。倘若争鋒相對,激起這些草海兇徒的殺性,到時候就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該退的時候要退,該讓的時候要讓,其中分寸李落早已駕輕就熟,眼前的場面似乎還小了些,未必能引動李落的心思。真正讓李落心有顧忌的是眼前的胡和魯,這個人看似平靜鎮定,喜怒尋常,但隐隐之中大有進益的冰心訣卻傳來一股兇險的氣息,就好似一個深不可測的汪洋大海,海面上甯靜平和,海面之下卻有激流狂潮,說的直白些,便是一個尚有理智的瘋子。
“多謝前輩海涵。”李落抱拳一禮,退開幾步,走到一側石壁前停了下來,擡頭望着洞壁頂上怔怔出神。
胡和魯颔首回禮,轉而似笑非笑的掃了呼延烽堂幾人一眼,目光甚是平淡,卻見呼延烽堂幾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輕輕垂下頭,半天沒有聲息。
李落這一站又是好久,久到洞中諸人差點以爲洞壁前隻是一塊鍾乳石。冰心訣運轉的速度恢複如常,洞中寒氣也沒有再靠向李落,不過李落近處的白色寒霧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親近,流過李落身邊的時候也輕柔了許多,恍惚間還有幾絲暖意。
槐南一夢,李落明白其中的道理,隻将桑海千秋事,付與槐南一夢中。天下社稷,在李落的槐南一夢中或許微不足道,李落求的怕是這個天下給不了的。
洞若觀火,再到槐南一夢,這一層境界的屏障此刻薄的就像一縷青煙,隻要一口氣的力氣就能将這縷輕言吹散。不知道爲什麽,李落總是沒有吹出這口氣,似乎心有不甘,亦有不舍,或許是找不到這縷青煙在什麽地方,冰心訣依舊還在洞若觀火大成之境,不曾踏入槐南一夢中。
初醒時,李落便有迷惘,到底舍不下的是什麽,是李家的宗族還是大甘的天下,亦或者是親友父老,還是爲了洛兒許諾的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誓言。到了最後,李落格外的思念起卓城棄名樓裏的人兒,不知道她去江湖做什麽事,也不知道她背負了多少。可恨了自己,整日裏舉着大義的名号,如果放下手中一切,随她去一趟江湖,走一遍山川,也許她會很開心吧。
放下了迷障,李落便知道不管再怎麽壓制,冰心訣終會有踏入槐南一夢的那一天,早些晚些,似乎已經無關緊要了。此刻體内冰心訣内勁沖盈,得天地靈氣相助,早已過了槐南一夢的關口,除了那些不出世的前輩高人,江湖上單憑内力能勝過李落的亦是不多了。
這樣一個半人半妖的高手,胡和魯執意強留,适得其反不說,怕是還會壞了謀劃多年的大計。
石窟中死寂沒有持續太久,就在李落醒轉過來約莫三兩個時辰之後,暗道外傳來一陣清晰的敲擊聲。洞中聽來聲音有大有小,有些清脆,有些沉悶,卻是多變的很。李落深悉此道,貫南大營中就有類似的暗号,外人聽不出什麽,但知道其中底細的人卻能從中分辨出虛實來。
這次換了一個人打開了暗道機關,不多時從外進來兩人,除了壤驷丹,還有一個身形瘦小的老者,幾乎就是在一副骷髅上包上一層人皮,看上去像鬼多過像人。
老者進來之後便哈了一口寒氣,火急火燎的穿上厚衣,這才向寒玉地髓下的胡和魯遙遙一禮,神色恭敬,不過并沒有上前,看似身子骨有些弱,受不得石窟中的寒意。
壤驷丹四下張望了一眼,李落身在暗處,一時間沒有找到李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