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分辨異處之後,大甘将士便能提早避開,免得重蹈覆轍,不過卻付出了血的代價。
李落望着不知盡處的草海,心中泛起一股難言的滋味。草海極北,天下四境之中譽爲北之盡頭的地方,身處此間更能清晰的感受天地造化的威勢,乃至這數萬大軍都如同滄海一粟,微乎其微。而李落心中另有一樁隐憂不曾對諸将說起,越往北走,按理說天氣愈加寒涼,草色也該更加枯黃才對。隻是走了這麽久,草色還是一如往昔的深幽,而且似乎還有返綠的迹象,天氣也沒有多冷,仿佛時間到了極北盡頭的地方也變得緩慢了下來。
不以怪力亂神,天地異境不知凡幾,也許這裏本就是這個模樣。
數日後,北征大軍終于到了地圖上标記着往生崖的地方。沿途需得繞過幾處兇險惡水,足足多花了五天才趕到這裏。
衆将望着遠處天邊的一道異境,神色各異,大約明白了幾分呼衍加提爲什麽會這麽恐懼的原因。
兩塊蒼黑大石,突兀的立在草原上,拔地而起,直入雲霄,仿佛兩尊天外魔神,冷漠的俯視着這片草海大地。
巨石被不知名的巨力一分爲二,石間宛若刀削一般的縫隙就像是一張遠古兇獸的巨口,垂涎等待着欲将踏入此間的人或是獸。更或者不單是活物,就是不慎踏入此間的死物也一樣會被這兩塊蒼黑巨石吞噬的點滴不剩。
峰頂入雲,高聳于九霄之上,别處晴空萬裏,隻是到了這裏卻有墨雲密布,不知道是天映了蒼黑大石的顔色,還是這兩座入雲巨石染黑了天空。
以蒼黑巨石爲中心,俯瞰百裏之内都籠罩在一分比别處暗沉些許的黑意當中,似乎自成一隅,從草海之中剝離了出去,煞是驚人。
除了這些不同于别處的暗沉,這兩塊不知來曆的蒼黑巨石還透着一股蒼莽氣息,諸将隻瞧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生出一個錯覺,天地初開之際,這兩塊蒼黑巨石就矗立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大地上。
“這個地方……有蹊跷。”洪鈞沉吟半晌,憋出來這樣一句話。
呼察冬蟬白了洪鈞一眼,冷哼一聲,道:“好眼力,這評語也是夠别緻了,我們看不見麽?”
洪鈞老臉一紅,被呼察冬蟬嗆的直咳嗽。不過北征軍中呼察冬蟬身份特殊,又是一員女将,偏生不比男兒遜色,諸将或多或少都禮讓呼察冬蟬三分。若是換成别人,洪鈞怕是早就惡語相向了,如今隻是一臉窘迫的讪讪一笑,急忙閉嘴,省得又惹來呼察冬蟬一頓恥笑。
“這個地方的确蹊跷。”李落沉聲接道。
洪鈞咧着嘴無聲的笑了笑,挑釁的看着呼察冬蟬,言下之意便是李落也認同自己的高見。隻不過呼察冬蟬視若無睹,根本就沒有在意洪鈞的怪模怪樣,隻是凝神望向李落,問道:“大将軍,出了兩塊大石頭,哪裏蹊跷了?”
“你們看。”李落忽然擡手一指。衆将齊齊望向李落所指之處,原是天空之中的一頭雄鷹,在捕食一隻同爲飛禽的鳥類,似是燕雀,體型要比鷹隼小些,不過勝在靈活,雖然沒有雄鷹飛的快,隻是每每雄鷹探爪,這鳥雀總能險之又險的騰挪避開,從雄鷹爪下暫留一命。
北征諸将擅騎射,行獵更不在話下,都看得出來這隻小些的燕雀實則已是強弩之末,這般騰挪閃避極損力氣,而是容易傷了翅膀,要不了多久就會命喪雄鷹利爪之下。
這隻是一副尋常可見的鳥獸搏擊,諸将一時不明白李落到底有什麽用意。莫非是李落以鷹雀暗喻,這鷹是誰,雀又是誰,想着想着,洪鈞便即誤入歧途而不自知了。
最先看出來的卻是袁駿,就見袁駿神色微變,低喝道:“古怪!”
“袁将軍,怎麽古怪了?”幾将迫不及待的問道,不懂就是不懂,倒也用不着裝模作樣。
袁駿看了李落一眼,沉聲說道:“諸位将軍請看,這雀已有敗象,但它甯可拼死振翅急轉,也不願往黑山的方向飛上半尺。”
諸将一怔,仔細打量,待看清之後神色便如袁駿一般,微微失色。不單是燕雀,就連那隻草海天空中的霸主也不敢雷池半步,每每到了界域邊緣,哪怕留燕雀一口喘息的機會,也不願踏足其中。這種情形,就好像虛空之中有一堵無形的牆,牆外是生,牆内是死,生死分明,而這堵牆囊括的界域恰恰就是色澤暗沉幾分的那片土地,多一寸不多,少一尺不少。
“這……”諸将齊齊倒吸了一口寒氣,這個地方着實古怪絕倫。鳥獸天生靈智,對大兇之處的觸感遠在人之上,如果連鳥獸都不敢靠近,此地必爲極兇之地。
燕雀走投無路,數次死裏逃生,前有阻擋,後有猛禽,遂發出一聲悲鳴,認命般撞入這片未知的界域之中。諸将一滞,屏息靜氣,待要看清燕雀身上會發生什麽變故。
這隻雄鷹似是受了驚一般猛然一頓,拔高三尺,眼睜睜瞧着沒入界域之中的燕雀,盤旋數息,而後掉頭飛了回去,對到了嘴邊的食物棄之如草芥,不曾有絲毫留戀的意味。
雄鷹折返,諸将的目光都落在那隻燕雀上。初時并不見有什麽異常,燕雀似乎也沒了方才求命時的急切,反而有些慢慢悠悠的向着黑山飛去。越飛越慢,越飛越低,而後便收翅墜落下去,沒入草叢中看不見了。
諸将靜默無聲,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緣故,若是燕雀倦了,落地歇息還好,隻是瞧着怎麽也不像。
“這畜生就不知道往回飛麽?”習尤洪啧啧說道。
沒人應聲,洪鈞回頭望了習尤洪一眼,露出一個你怎麽比我還蠢的表情,倘若能飛的出來,何苦怕成那樣。
錢義雙目一凝,沉聲說道:“大将軍,那邊好像有塊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