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遙遙看着入城取糧的将士,諸将士行止很是迅速,差不多都收拾妥當了。李落回首看着龐婉茨,平聲說道:“至于所借糧草數目,程夫人可随意告知大甘官府,我信得過你。”
龐婉茨擡眼看了李落一眼,輕輕咬着嘴唇,似乎心中有什麽難以決斷的事。李落不明所以,隻當是龐婉茨對這紙字據尚有疑慮,一笑置之。
“将軍,可否請你随我去城中一趟?”
李落愕然不解,摸了摸鼻尖,問道:“程夫人還有别的事?”
“嗯。”
“這……”李落稍有躊躇,确是想盡早啓程動身。
“不會耽擱将軍太久的。”
“好吧,我确有急事,不便久留,程夫人,請帶路。”
龐婉茨點了點頭,招呼了戚夫人一聲,讓她帶人照顧受傷和慘死的城中百姓,随即快步下了城牆。李落不疾不徐的跟在龐婉茨身後,不管龐婉茨走的多快,李落都是落于其後半步之遙。
秀川城不大,龐婉茨一路疾行,少頃便到了秀川縣縣衙所在之處。程紀誠乃是秀川縣知縣,平日裏便和龐婉茨住在這裏。兩人還沒有踏進縣衙,遠遠就看見中年女子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幼兒在門口踮腳張望。看見龐婉茨回來,中年女子臉色一喜,揚聲喚道:“婉茨,你回來啦。翎兒快看,你娘回來了。”
龐婉茨揮了揮手,應道:“嗯,娘,我回來一趟。”
“城裏發生了什麽事,聽着亂糟糟的。咦,這位是?”
“娘,他是救了咱們的大甘将軍,城中沒事,你放心吧。将軍,這是妾身夫家娘親。”
李落拱手一禮,和聲說道:“見過大娘。”
中年女子颔首回禮,欣喜說道:“可算盼到你們了,将軍,快請裏面坐,我去給你們倒茶,你們來了就好,我們就有救了。”
龐婉茨阻住中年女子招呼,沉聲說道:“娘,别忙了,将軍有軍務在身,馬上就要離開秀川縣,我有事和将軍說,娘,你先抱翎兒進屋吧。”
中年女子驚呼一聲,怎料到李落來去這般匆忙,還以爲李落能留在秀川縣,幫着城中百姓守住秀川城。中年女子見龐婉茨甚是着急,雖有千言萬語,隻是這個時候也不是說話的時候,歉然一笑,抱着幼子進了院子。
龐婉茨赧然說道:“将軍恕罪,還請将軍在這裏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無妨,程夫人請自便。”
龐婉茨颔首以示歉意,急匆匆進了縣衙。李落百無聊賴,打量了打量這座秀川縣縣衙。比起别處的官府衙門,這座縣衙倒是簡樸的很,青磚墨瓦,不施顔色,頗顯大氣肅穆。
龐婉茨入府之後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走了出來,懷中抱着一個不大的錦盒。來回奔行太急,臉上微顯汗意,透着一抹紅暈。
龐婉茨走到李落身前,将懷中錦盒雙手呈上。李落一愣,問道:“這是?”
“此物送給将軍。”
“這是什麽?”
“這是我家傳之物,今日與将軍有緣,贈予将軍,望将軍收下。”
李落并沒有接到手中,搖頭回道:“既然是程夫人家傳之物,我豈能收下。程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還請收回去吧。”
龐婉茨搖了搖頭,神色甚是倔強,道:“這件東西隻有到了将軍手中才會發揮它的真正作用,留在妾身手中并無用處,就算是家傳之物,難道任由它束之高閣蒙塵麽?”
李落婉拒龐婉茨心意,龐婉茨有些生氣,不滿說道:“将軍不打開看一眼麽?”
李落輕笑着搖了搖頭,龐婉茨氣道:“爲什麽?”
“我怕打開看見之後生了貪心,索性不看最好。”李落亦無生惱,和顔回道。
龐婉茨瞠目結舌,好新奇的理由,良久才長歎一聲道:“世人都說将軍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知道我是誰?”
“将軍不必告訴我你的名諱,我便當将軍是我猜到的那個人,這件東西,還請大将軍務必收下。”龐婉茨忽然喚李落爲大将軍,而且加重了語氣,看來是猜到了李落的身份。李落心念一轉,龐婉茨該是從方才李落所書的字據之中瞧出了端倪,大甘之中,能說出這樣的話,還有這等權勢的年少将領屈指可數。
龐婉茨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味,李落無奈,接過龐婉茨手中錦盒,打了開來。隻是掃了一眼錦盒中的東西,李落先是一怔,接着臉色一變,雙眉一揚,凝聲問道:“這是夫人家傳之物?”
龐婉茨點了點頭,道:“是。”
李落眼中神芒閃爍,又再仔細看了一眼錦盒中的藏物,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夫人當真姓龐?”
“不是,我本姓龍。”
李落悶哼一聲,道:“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龐婉茨看了李落一眼,低吟道:“好景屬清遊,玉友黃花,謾續龍山事。”
“素骥廣陌,清遊龍山,你是清遊龍家的人!”
“清遊山已不在了,龍家也隻剩下我一人,如果不是今日遇見将軍,這本書也許會流落江湖,不知所蹤吧。”此際當是程門龍氏的龍婉茨緬懷說道。
“素骥廣陌……”
龍婉茨微微一笑,有些苦澀的輕聲說道:“百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廣龍兩家數百年來同氣連枝,相互扶持。自從百年前廣家最後一位血脈子嗣過世之後,龍家太祖就将姓氏改爲了龐姓,龐姓不滅,廣家猶存,隻是太祖當日又怎能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龍家也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世人都說廣龍兩家得天道護佑,無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也許不是天道護佑,而是天妒才是真的。”
李落心頭一沉,隻覺得手中錦盒突然沉重了起來,錦盒不大,裏面的藏物也不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