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裝女子玉容失色,疾聲呼喝,命衆人低頭藏在箭垛之後。
城牆上亂糟糟一團,死去鄉親的屍體近在咫尺,便如戎裝女子先前的猜想,守城百姓待看到觸手可及的死亡,轉眼間心神失守,哭聲、喊聲交織在一起,格外的刺耳,零零星星的抵擋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已經無濟于事了。
戎裝女子心中泛起冰冷的絕望,這就是草海鐵騎的真正實力麽,秀川城守了八天,幾乎是一個神話。
不斷死去的相識鄰居和無止境的恐懼戲弄着守城百姓心中緊繃的最後一根稻草,戎裝女子悲嗆厲嘯,猛然站起身來,三支利箭宛若毒蛇,不偏不倚的尋音刺了過來。
戎裝女子怒喝一聲,長槍橫擺,後發先至,挑飛了三支利箭,大聲說道:“鄉親們,随我最後一戰!身後有我們的家,還有我們要等的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慌亂中的守城百姓眼中的混沌和無主漸漸退去,哭喊聲小了,有人忍着眼淚,擡起頭朦胧的看着戎裝女子。
清脆沉穩的一句話,仿佛有着一股别樣的魔力,讓騷亂的人群安定了下來。
齊姓老者沖到戎裝女子身邊,指着城下草海騎兵破口大罵道:“爾等蠻夷,不通禮教,犯我大甘神州,你們不得好死!”
齊姓老者一臉的正義凜然頗顯得有些胡鬧滑稽,讓人忍俊不禁,沖淡了守城百姓的幾分恐懼。
一個,兩個,慢慢的有鄉民聚在了戎裝女子身邊,城牆上的哭聲小了,但不曾絕迹,便見那雙十年紀的柔弱女子邊小聲哭着邊靠了過來,眼中透着一股不願屈服的決然。
城下将領對齊姓老者視而不見,目不轉睛的望着正氣浩然的戎裝女子,喝了一聲彩,大聲說道:“大甘女子,你勝過你們大甘男兒許多,報上姓名,我不殺無名之輩。”
“秀川龐婉茨,你記好了。”
将領哈哈大笑道:“好,我記住了,弟兄們,攻城,殺無赦。”
衆将士暴喝一聲,利箭先發奪人,壓制城牆上的守城百姓。
其餘将士翻身下馬,一個急沖便到了城下,抛出攀城用的飛爪勾住城牆,揉身向上爬去。
頭頂有零星大石和滾木落下,俱被這些身手矯健的草海将士躲過,也有幾個倒黴的中了招被砸落下來,隻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攻城将士的腳步。
不出幾刻,就有将士攀上城頭,龐婉茨厲喝一聲,長槍飛舞,将第一個翻上城牆的草海将士刺死。
這一耽擱,就有數十将士趁機越過城牆,面對這些城中的老弱婦孺,宛若虎入羊群。除了龐婉茨,沒有人能擋得住這些兇神惡煞的草海将士,眨眼間,就有幾十個大甘百姓倒在血泊之中,抽搐蠕動。
此刻城牆上便和那阿鼻地獄相差無幾,狂笑的草海将士,哭喊和求饒的大甘百姓,還有殺紅了眼,睚眦欲裂的龐婉茨,有心救人,隻是自己也被數名草海将士纏住,左支右绌,危在旦夕之間。
看着數刻前還曾笑顔談說的城中百姓慘死在草海将士的屠刀之下,龐婉茨悲從中來,厲聲長嘯,眼角崩裂,流出了兩滴血淚,隻可惜單憑一人卻怎也無力回天。
龐婉茨心神大亂,恍惚間露出破綻,一名草海将士兇狠歹毒的舉刀割向龐婉茨後背。
龐婉茨不曾察覺,眼見就要重傷在草海将士刀下,忽然一個人影直直撞了過來,将揮刀的草海将士撞了一個趔趄。
刀勢偏了一偏,劃破了戎裝,在龐婉茨背上留下一道寸許深的血痕,不過尚還不曾危及性命。
龐婉茨背心吃痛,心中一凜,手中長槍綻出一朵槍花,刺傷一名草海将士,又迫退了另外一人,急急回頭望去,隻見那名暗下殺手的草海将士盛怒之下揮刀斬向撞了自己的大甘百姓。
龐婉茨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齊姓老者。
齊姓老者沖着龐婉茨大喊了一聲:“程夫人,快走。”說完大喊大叫着撲向迎面而來的馬刀。
龐婉茨心如刀絞,隻是鞭長莫及,眼睜睜的就要看着齊姓老者被草海将士一刀兩斷。
這一瞬間,這個向來不爲人待見的老秀才合身撲過去的影子仿佛定格在了城頭之上,老者赴死前看向龐婉茨的眼神清朗如同孩提時分,滿是感激謝意。
龐婉茨不知道齊姓老者感激自己什麽,莫非就因爲替他說了兩句話,不過心裏卻很熱,隻覺得臉上流下的清淚也灼熱滾燙。
齊姓老者躍起的身子擋住了龐婉茨的視線,龐婉茨看不清發生了什麽,隻是眼角似乎看到老者肋下竄出了一支什麽東西,但此物太過迅捷,沒有看清模樣,亦來不及閃避,便和龐婉茨擦身而過,帶起一縷冷冽的寒風。
身後傳來一聲慘呼,龐婉茨愕然回望,隻見身後的一名草海将士仿佛被一股大力卷了出去,高高的飛出了城牆,墜落下去。
龐婉茨一頭霧水,另一名被龐婉茨刺傷的草海将士亦是同樣驚愕不解,怔在當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
重物落地,哼唧聲接踵而來,龐婉茨看了過去,原本以爲就将慘死的齊姓老者還好好的活着,隻是方才蹦的有些高,摔下來很疼,慘叫了一聲,暈頭轉向的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龐婉茨臉色微變,目光再展,草海将士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戎裝男子,半鬓白發,手握一把通體青幽透白的長槍,靜靜的看着城牆之外。
就在白發男子現身的瞬間,城頭上的喊殺聲忽然小了下去,數息之後戛然而止,隻剩下守城百姓的呻吟和哀鳴。
龐婉茨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舉目望去,殺上城牆的數十名草海将士無一活口,被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武士殺的幹幹淨淨。
白發男子回頭看了龐婉茨一眼,溫顔一笑,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