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各自聽命,在戎裝女子的指揮下很是有條不紊,頗顯有序。
城門已被百姓用沙石木梁堵了個結實,唯恐草海流寇會破門而入。入城很難,如今出城也不容易。
戎裝女子率衆将雜物移開一個小口,勉強能容兩個人擠出城門,便不敢再移的多了,萬一再有流寇埋伏,到時候再要封堵隻怕來不及了。
城外靜寂無聲,往日城外這條道走動的人雖然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少,隻是到了如今這個世道光景,就連一隻鳥獸都絕了蹤迹,了無生氣。
諸人提心吊膽,一邊戒備的打量着四下,一邊忍着嘔吐,拼了命的挪動地上的石塊木料。
不見敵蹤,戎裝女子稍稍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忽然聽見頭頂上方梨兒一聲清脆的呼喝:“夫人,快跑,山賊來了!”
戎裝女子一驚,連忙舉目望去,入眼雖然還看不見有敵兵将士,但遠遠已經有塵土飛揚,看起來這次來的人還要比前些時候多。
戎裝女子臉色一變,顧不得再搬動這些滾木擂石,急忙招呼城中百姓入城迎敵。
回城之前,梳齒一般的塵土清晰可見,戎裝女子心中一沉,這一次隐隐有了不祥的預感。
戎裝女子剛上城牆,便被眼前所見吓了一跳,腦海之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好快,第二個念頭便是這一次來的人比前幾天的那些外族武士還要厲害。
城外一支騎兵如風而至,不到五百騎,軍容齊整,铠甲鮮明,腰間背上的長短兵刃映着森森寒芒,望之生寒。
從戎裝女子看見揚起的塵土,再到登上城牆,前後連一刻都不到,這些騎兵将士便已經兵臨城下。戎裝女子臉色蒼白,心中泛起兵書所載的一個詞來,其疾如風,動如雷震。
城牆上的百姓噤若寒蟬,雖然不似戎裝女子能看出其中的虛實,但這一次的的确确和前些日子裏攻城的流寇不一樣,有一種莫名的壓力,仿佛千斤巨石般壓在城中百姓的胸口上。
領頭一将緩緩打馬而出,仰頭看了看城門匾額,一字一句的念道:“秀川城?”
沒有人應聲,将領擡頭看了看城牆上一臉驚懼的大甘百姓,眼中閃過一絲不假掩飾的贊歎。
沉聲說道:“就憑這麽一座小城和你們這些平頭百姓,竟然能抵擋草海漢子數次攻城,我不知道該罵他們是酒囊飯袋,還是贊賞你們了不起。”
戎裝女子心頭一寒,正中了最壞的猜想,果然這些人是勇武之名天下皆聞的草海将士。
戎裝女子定了定心神,朗聲喝道:“秀川城是我們的家,不管是誰想毀了秀川城,就算是我們流盡最後一滴血,我們都不會讓你們踏進秀川城。”
一衆百姓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倒是有那麽些許聲勢。
将領一豎大拇指,喝道:“勇氣可嘉。”說完微微一頓,淡淡接道,“不過我也沒有打算放過城裏的人,破城之日,不留一人。”
“破城之日,不留一人!”将領身後的一衆騎兵齊聲斷喝,這一聲如雷霆貫耳,震的守城百姓臉色蒼白,如秋葉般瑟瑟發抖。
伴着一聲斷喝,陣前諸将士從身後取出一個圓乎乎的東西,向城門下抛了過去。
守城百姓不明所以,探頭張望,将領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果然是烏合之衆,如此掉以輕心,倘若剛才麾下将士彎弓射箭,少說百餘人都将成爲箭下亡魂。
不過将領勝券在握,且讓這些大甘百姓多活半刻。
有人眼尖,看清衆将士抛出去的東西,驚呼一聲道:“是人頭!”
戎裝女子臉色大變,最先想到的就是出城未歸的城中男丁。
城下将領一言,讓戎裝女子臉色先是一寬,而後更加難看起來,身旁不少鄉民受了驚吓,嘔吐聲不絕于耳,更甚者還有人暈了過去。
“這些是前些日子攻城的人,區區一座小城也攻不下,該死,就讓他們留在這裏陪葬吧。”
戎裝女子心沉似水,背心上泛起陣陣寒氣。
城下将領面不改色,殺人就像吃飯喝水一般稀松平常,而且還都是同來自草海的将士,手段如此殘忍,怎能不讓守城百姓心膽俱裂。
“我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有什麽遺言該說的就說吧,破城之後就沒有說的機會了。”将領漠然喝道。
這半柱香的工夫很有講究,倘若一上來衆将士就攻城,守城百姓不明所以,自然會拼命死守,難免會有損傷。
而半柱香之後,守城百姓也就漸漸從當初的驚駭欲絕中回過神來,該吓得六神無主的自然還是手腳發軟的模樣,不過那些膽子大些的也許更添拼死之心。
唯有這半柱香之内,是恐懼積攢最盛之時,這個時候攻城易如反掌。
城下将士靜靜的看着城牆上心驚膽落、魂不附體的大甘百姓,仿佛一群擇人而噬的兇獸,舔舐着将要伸出去的利爪。
最先回過神來的竟然是那位齊姓老者,不知道呼喊了幾句什麽,驚醒了戎裝女子。
戎裝女子穩住心神,連聲鼓舞衆人士氣,隻不過收效不大。
守城的百姓大多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前幾日阻敵也不過是悶頭抛扔滾木擂石而已,而今一顆顆斬首的人頭就這樣擺在衆人眼前,哪能不慌了神。
如果不是戎裝女子還在這裏,這些大甘十有八九會棄城四散而逃。
戎裝女子急痛攻心,偏又一籌莫展。就在這個時候,城下催命追魂的聲音穩穩傳了上來:“時辰已到,攻城!”
戎裝女子大驚失色,提氣喝令衆人小心。
就見有鄉民失了魂一般顫顫巍巍的向外看了一眼,隻是剛一探首,就有追魂奪魄的利箭如約而至,這次的準頭比起前些日子攻城的将士判若雲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