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似是極爲快意,笑了幾聲,被血水淹了喉嚨,連聲咳嗽起來,鮮血将整個脖子染得通紅一片,“幾艘船就讓我們自相殘殺,哈哈,好心機,好毒的心機,我先走一步,黃泉路上等你們。”将士說罷緩緩閉上眼睛,起伏掙紮的胸口也漸漸安靜了下去。
蘇乍爾木睚呲欲裂,渾身不住顫抖,如果沒有這幾艘船,縱馬北上未必不能逃回草海大營,隻可惜唯一的生路就在斬殺營中手足的那一刻斷絕了,而且還是被自己親手葬送。
身旁的哈且茲亦是一臉絕望,怔怔的看着泛起漣漪的折江江面黯然出神,船沒了,前路後路皆被大甘将士截斷,這一劫插翅難逃。
依着平日裏蘇乍爾木暴虐的性子,說不得就要殺了哈且茲洩憤,隻是事到如今,蘇乍爾木忽然對殺人沒了興緻,反而覺得有些惡心,不知道往日裏爲什麽要殺這麽多人,如果今天死不了,日後也便不再随意殺人了。
隻可惜,眼前這一切隻争朝夕,不論來日。
蘇乍爾木仰天長笑,戰斧一指密林之中蓄勢待發的大甘将士,怒喝道:“吾乃落雲……”
“放箭。”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傳了出來,絲毫不亞于勾魂攝魄的地府魔音。
随着話音,利箭如雨,将已經喪失鬥志的草海将士刺死在折江江岸上。
蘇乍爾木狂怒着沖上山坡,手中戰斧上下翻舞,格擋射向自己的弓箭,垂死之前的聲勢的确讓人震驚,不過亦隻是回光返照而已,一人之力,冒着密如秋雨的利箭又能有幾分勝算,且不論射箭的大甘将士之中不乏武功好手。
一步,兩步,直到六十三步,蘇乍爾木的步伐很大,六十三步,已進了密林,看見了大甘諸将正中處那個清秀淡然的年輕将領,半鬓斑駁白發,靜靜的仿佛看着一花一草般望着兇獸一般的蘇乍爾木。
腳下一軟,蘇乍爾木半跪倒地,低頭一看,膝蓋上釘着一支弓箭,穿膝而過,刺了一個對穿。
蘇乍爾木發出困獸一般的吼叫,一隻手揮舞着戰斧,另一隻手扶地,向清秀将領爬了過去。又有三支長箭透過戰斧鑽了進來,一支射在前胸,兩支射在腰腹之間。
蘇乍爾木内勁驟洩,手中戰斧揮舞的慢了下來,幾無章法,隻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舞動着,掙紮着。
箭雨稀疏了下來,沒有大甘将士再向出一口氣就少一口氣的落雲頭贲身上浪費箭矢。
河邊草海将士的屍體如同秋收的稻草,亂糟糟的疊放在一起,有被利箭射死的,還有早先死在營中袍澤手中的,亦有些慌不擇路,逃向折江江水之中,風大浪急,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淹死在折江江水之中,這條南下的捷徑,如今倒成了奪命的兇獸。
還有些草海将士沖出箭雨,向南北兩側逃竄,坡上的大甘将士沒有追趕,隻是将那些意圖同歸于盡掩上山坡的草海将士一一截殺,别的就放任而去,總歸是走不遠的。
蘇乍爾木喘息着,雙手扶着斧柄,勉強讓身子沒有倒下去,回頭一望,一時萬念俱灰。山下河邊上,已經沒有能動的草海兵将了。
蘇乍爾木狼顧鷹視般瞪着清秀将領,大口喘着粗氣,恨不得連皮帶骨的吞下眼前諸将。
清秀将領隻是漠然掃了一眼,似乎就沒了興趣,舉目望向折江的江面。
“傳令州府郡縣的衙門,派人打撈浮屍,就地掩埋,莫要傳染了瘟疫。”
“末将遵令。”
蘇乍爾木氣急攻心,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雙手持斧,竟然站了起來,向着清秀将領奮力一斬,怒吼道:“吾乃落雲蘇乍爾木。”話語聲落,戰斧也随之而落,單看氣勢當有開天辟地之能。
戰斧以雷霆萬鈞之勢落下,清秀将領一動不動,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如此勢大力沉的一斬,沒有碰到清秀将領分毫,直直沒入山間泥土之中,倒是這勁風帶起了清秀将領的白發,揚了幾揚又再垂了下去。
這一斧,離清秀将領還有一尺之遙。
蘇乍爾木眼神渙散,身外的人,身外的影子,漸漸都模糊了起來。碩大的身軀伏在戰斧上沉寂無聲,一雙迸血的眼睛至死都不曾閉上。
江水滔滔,清風陣陣,岸邊的血腥味散的很快,沒多久這些草海将士的屍首就被收拾一空,和沉入水中的船隻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大甘兵将拾掇了戰場,羊歇渡平靜如初,除了草木樹葉上新沾染的血迹外,幾乎看不出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腥風血雨。
兩将疾馳而至,是呼察冬蟬和洪鈞。
“大将軍,沒有漏網之魚,都被營中弟兄殺了個精光。”洪鈞擦着臉上的灰塵,大聲說道,“嘿,總算替掖涼州的百姓出了口惡氣。”
李落下了山林,迎上前去,聞聲哦了一聲,笑道:“兩位将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洪鈞看了呼察冬蟬一眼,連連擺手道,“這一仗打的痛快!都說草海鐵騎如何了得,嘿,也不過如此。”
李落輕輕一笑,看了一眼聚在一起的騎兵将士,李落三人所率的三支騎兵死傷最重,如今還能站在這裏的滿打滿算也不過六千之衆,也就是當初出兵前一支騎兵營的兵力。
“大将軍,袁駿傳來消息,他們在林山縣等咱們,再往前就是十堰府了。”
“十堰府。”李落沉吟道。
“嗯,十堰府現在已經落到草海大軍手中了,林山縣成了眼下掖涼州最北的一個郡縣。”呼察冬蟬看了李落一眼,接道,“出了林山縣,就要和草海蒙厥騎兵碰上了。”
“傳令營中将士稍事修整,動身前往林山縣。”
呼察冬蟬和洪鈞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