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外隻有寥寥數人的神情比培風還要凝重三分,仔細的看着無色道人周身之外的四處。以無色爲中心,夜色風燈下,長明宮前的白玉石台,這裏的黑不知何故沒有那麽黑了,白也不再是原來的白,昏黃的火光更加慘淡,好像失去了顔色,就連神劍雪骊上散發出的白芒也暗啞了下去,變成了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色澤,不是灰,就好像白芒之中的白被什麽東西抽離了出去,隻剩下芒留在劍身上,瞧上去格外的别扭。
天地失色,李落喃喃自語道,眼中不掩震驚的神色。這一招道家的天地失色果然能讓天地失去色澤,就算在夜晚亦有如此駭人的氣勢,倘若到了白天,一旦中了此招,恐怕天地間的任何東西都要從中招者的世界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釋前輩,翟大哥,道家的天地失色可有什麽淵源?”不知何故,李落忽然心底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一招天地失色終有一天會和自己相遇。
釋纖巧沉吟片刻,沉聲說道:“老朽對道家天地失色的絕學所知不多,不知道翟大俠可有見教?”
“巧了,我以前的确從一本記不得名字的書上見過天地失色這個名字,不過沒有說是道家絕學。書上說這一招可以将一定空間範圍内的萬物變得十分緩慢,近乎靜止,讓周圍事物失去色彩,屏蔽視聽,中招者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妄,在不知不覺中一命歸西。我隻當這是什麽神話傳說,當年也不過看看就抛在一邊了,沒想到當真有這樣的奇功絕學。逍遙子前輩說起天地失色的時候我還沒想起來,直到看見這把雪骊劍的異狀時才記起書上所載,啧啧,厲害。”翟廖語驚歎應道。
“此招可有破解的法子?”
“沒有。”翟廖語搖了搖頭,又想了想,似乎有些不甚确信道,“該是沒有吧。”
李落哦了一聲,心中微沉,難怪就連逍遙子都有贊天地失色是道家的大神通道術,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其實,老朽倒覺得有一種武功能破得了道家的天地失色。”
李落和翟廖語皆轉頭看着釋纖巧,釋纖巧微微一笑,看着李落和聲說道:“玉手點将。”
李落一怔,愣愣的呆了一呆,忽然從釋纖巧口中聽到谷梁淚所習的武功,李落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覺,不過依着當初谷梁淚破解朱家袖裏乾坤的輕描淡寫,也許玉手點将真的可以破解天地失色也未可知。
翟廖語見李落有些出神,輕咳一聲,低聲說道:“不過這個培風小道士未必能破得了天地失色,單憑和光同塵的确能撐上一會,但到頭來還是難逃敗局。”
“我看未必,逍遙子明知地人宗會派出無色道人依舊讓培風道長下場,一定還有後招,不會一直像現在這樣疲于奔命。”
似乎是應合着釋纖巧的猜測,天地失色籠罩下的培風終于動了,背上的長劍出鞘,發出一聲清亮的鳳鳴聲,一抹春色從長劍上綻了出來,就像雨後春筍,或是雪下新草,韌而不烈,柔而不弱,春意盎然的以劍爲基,生機勃勃的長了起來。
初始這一抹春色也不甚起眼,慢慢的就越來越快,大有厚積薄發之勢。春色長,則失色消退,肉眼可辨的明暗有别出現在衆人面前,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将無色道人身邊氣場中的顔色又重新描了回去,黑重新又變得黑了,白也潤了起來,就連火光也變得鮮活起來。
培風舞劍不快,一刺一斬都看得明明白白,舉手投足比起方才還要凝重。隻是培風舞劍卻離無色還有數步之遙,劍身之上有生機盎然的勃發春色,但不見劍氣。春色慢慢掩殺了過去,無色道人的臉上依舊沒有驚訝或者慌張的神色,不過剛才的單手刻畫法訣換成了雙手,越揮越快,帶起陣陣殘影。春色蔓延的速度慢了下來,擴散的越來越慢,最後在無色身前三步外停了下來,兩股截然不同的氣勁泾渭分明,彼此水火不容。培風掌中長劍劍身上的春意愈發顯得濃郁蒼翠,似乎有從春轉夏的迹象,不過春意再濃一時間也破不開無色道人身邊的天地失色。
如果沒有明暗的分别和長明宮前一衆高手凝重驚歎的神色,不識深淺的人看着無色和培風兩人,倒覺得像祭祀拜天時裝模作樣的神棍多些。萬隆帝瞧的津津有味,不時撫須點頭,也不知道萬隆帝是真的看出了其中玄妙,還是說隻是覺得兩個人在變一個好看的戲法。
“萬物回春!”三生淡淡說了一句,道,“的确是克制天地失色的不二之選,不可限量。”
逍遙子含笑回道:“可惜功力還差了些,還是破不了天地失色。”
“破不了便是輸了。”
“哈哈,赢了又怎樣,輸了又如何,随其自然吧。”
三生看了逍遙子一眼,露出思索的神情。逍遙子似乎對天宗的名号半點也沒有放在心上,不管内心之中有什麽打算,單是這份氣度就遠非常人能及。
天地失色和萬物回春,一枯一榮,一死一生,這一場較量竟然變成了道家内功心法的争鋒。在眼界不凡的高手眼中,這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試,一進一退,一長一消都有微妙的難以言傳的玄機。不過在武功境界差些的人眼中這場較量可就有些枯燥無聊了,無色靜立不動,培風揮劍輕舞,場面着實單調的很。
李落咽了一口口水,第一場就如此激烈,下一場恐怕也差不到哪裏去。内功較量看似無味,實則比兵刃相見還要兇險百倍,稍有不慎,筋斷骨折還算輕的,能不能留住性命都不一定。
李落不由自主的看了言心一眼,正巧言心也望了過來,淺淺一笑,神色倒是和善的很,隻不過言心的妖孽猶有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