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幾人皆都肅容聆聽,收起了方才的輕視之心。三生接道:“殿下心中若有雨,那便是雨;如果殿下心中無雨,那自然是甘霖佳釀而已。有無之道,隻在殿下一念之間,不同的是别人或許隻能看雨聽雨,而殿下卻能成一個弄雨之人。”
“好!”萬隆帝鼓掌贊道,“好一個有無之道,讓朕聽得酣暢淋漓,痛快,許久沒有這樣讓朕心情愉悅的時候了。道長果然是得道高人,道無尊卑長幼,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萬隆帝開懷大笑道。
辯才了得,李玄慈幾人同時生出這個念頭來。李玄慈不長于雄辯,如果有心和三生道人再辯駁幾句,定然不是對手。李玄憫已生佩服之心,再加上萬隆帝這般模樣,盡都熄了心中念頭。此際萬隆帝興緻極高,這個時候再不識趣可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道長道法精通,辯才過人,本王佩服。”李玄慈稱贊一句,随即望着萬隆帝恭聲說道,“隻是不知道今日父皇喚我們幾人過來所爲何事,是聆聽三生道長的道法精義麽?”
“哈哈,三生道長,你來告訴朕這幾個不成器的皇兒。”萬隆帝笑道。
三生平和一笑,道:“皇上說笑了,諸位殿下俱是人中龍鳳,怎會有不成器的。若是有,那便也是皇上的期許太高,至聖至賢,如此方會得聖上一句不成器的評語。”
這句話說的頗是忤逆天子的金口玉言,不過萬隆帝絲毫不見惱色,反而甚是高興。李玄慈暗暗咋舌,垂目掃了李落一眼,李落目不斜視,隻是這樣安靜的聽着。李玄慈暗罵一聲,這自家老九果然能裝,到了這個時候一點異色都沒有,莫非看不出來這個白衣白眉的驚豔道士别有用心。
不過李玄慈雖然心有诽謗,臉上的神色卻頗顯敬重,絲毫沒有輕視三生道人的意思。
三生輕輕的打量了一眼殿中四位皇子,朱唇輕啓,和聲問道:“諸位殿下可曾知道我道家一門的淵源?”
李玄澤三人皆是一怔,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到李落身上。道家是名門正派,自然是聽說過,但要想說出其來曆淵源,卻實在有些難爲這幾位皇子了。
李落本是垂目不語,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法子再裝作看不見李玄慈的眼色,輕咳一聲,平聲應道:“道家乃諸子百家中的大門大派,究其淵源來曆我也是道聽途說而已。據傳千年前道家祖師靈神子橫空出世,少年成名,其人有鬼神造化之功,後南下仙山求道,曆經千百磨難,終是讓他取回通玄道書,得償大道之術。而後北返,在齊雲山創立道家一門,除了道門心經之外,還留有五十九門奇功絕藝,名傳天下。再之後傳說中這位道家祖師羽化登仙,破碎虛空而去,隻留下道家各支散布大江南北,流傳至今。”
“九殿下博學強識,三生佩服。千年前我道家祖師靈神子前輩創立道家一門,時至今日,在諸子百家中獨樹一幟,數百年中沒有一門一派可以撼動道家的地位,可說是奠定了道家傳世基業。不過雖然靈神子前輩留下五十九門奇功絕藝,但大半現在都已經失傳了,留存下來的十不足三四,這其中的緣由就是道家門戶之争。”三生微微一頓,神情悠遠,歎息一聲接道,“靈神子前輩在世之時當然不會出什麽事,隻是等到靈神子前輩羽化之後,門下弟子衆多,道法藝業各有千秋,誰都以自己所學便是印證大道的道術自居,而且誰也說服不了誰。日子久了,本是同門卻成了仇敵,有人離開了齊雲山,到了别處開枝散葉。留在齊雲山的自視爲道門正宗,容不得别人也留在齊雲山,也許是過了一百年,也許是兩百年,齊雲山本是同宗的道家内亂,辨法不成,久而久之演變成了武鬥,仇恨就從那個時候結了下來。到了最後,師兄弟成了生死仇人,或有殺妻殺夫之恨,或有滅師之仇,一場争鬥一發不可收拾,偌大一個道家頃刻間分崩離析,僥幸活下來的不足三成。内鬥之後,道家元氣大傷,剩下的人這才幡然大悟,隻是悔之晚矣。而此時齊雲山外群敵窺視,爲保道家基業,道家先輩無奈之下隻好舍棄了齊雲山道家立派之地,流落各處休養生息,可悲可歎!這一場内亂不止損失了道家弟子,而且也将許多道門秘法斷絕了傳承。除了這場内亂中活下來的道家先輩,還有一些有遠見的道家中人早早離開了這個是非地,這才将道家傳承勉強延續了下去。齊雲山重回道家道場已是六七百年之後的事了,如果靈神子前輩知道他付出一生心血的道家落得這般田地,恐怕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時至今日,道家五十九門絕藝空有其名,未有其實,隻是說出來讓人聽的一個數字罷了。”
李玄澤愕然道:“怎會這樣?”
“江湖多紛争,即便是道家的清靜無爲也不例外,可笑苦心修道,隻看重了道術卻沒有看重道心,這是道家先輩自食惡果,免不得旁人。道家分崩離析之後,不少道統都被觊觎窺視的仇敵所滅,消散在史記長河當中。活下來自知獨木難支,也隻能舍棄這些不知所謂的堅持,漸漸靠攏在一起。其後數百年中,道家漸漸形成了天地人三宗,又曆經數朝數代休養生息,慢慢的有了些起色,這才讓道家一門重回諸子百家前列,奪回了齊雲山靈神子前輩留下來的道場。隻不過道家三宗也并非和睦如初,天地人三宗之間争鬥不斷,各宗都想獨占齊雲山道場,彼此之間傾軋之甚或許猶勝江湖紛争。道家前輩有感長此以往,道家終将有一日重回當年颠沛流離,苟且偷生的境地,所以道家前輩定下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