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揚起,映得李落的眉有些白。李落的眉揚了揚,這一刀很淩厲,或許是馬上的騎士故意示威,這一刀是李落見過的最快的刀。
刀光起,白芒中帶着鮮紅顔色,一顆大好的頭顱沖天而起,滾落到李落身前幾步外。這一切快的連眨眼都來不及,方才還在耀武揚威的蒙厥将士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刀會落在自己頭上,不過就算他想到了,也一樣躲不過。
“不遵軍令,擅自離營,當斬。”來人低沉冷叱一聲,接道,“即刻回營,每人自領五十軍棍。”
戰馬輕嘶,快如閃電,但靜的更快,突然間就定在當場,一靜一動沒有半點勉強,顯得異乎尋常的從容。
李落眼神微微一收,這等操控戰馬的騎術已趨化境,牧天狼中也許隻有呼察靖才能做到。
男子翻身下馬,馬刀入鞘,沒有理會灰頭土臉返回軍營的蒙厥将士,走到李落身前站定,和聲說道:“蒙厥斛律封寒,定天王,幸會。”
李落沒有說話,打量了斛律封寒一眼,又垂首看了看身首異處的蒙厥将士,随即将目光投到斛律封寒的刀上。
“大甘與我草海諸部一戰在即,定天王不會等不及吧。”
“我等你。”李落淡淡回了一句,轉身便走。
斛律封寒看着李落遠去的背影,手指微微一動,不過并沒有異動,灑然一笑,轉身返回大營。
這裏離大甘軍營不遠,隻是每一步李落都走的很吃力,肩頭朱智的屍體似乎重于崇山,壓的李落透不上氣來。
營中奔出數将,關悅和太叔古都在其中,兩名偏将上前要接過朱智的屍身,李落輕輕說道:“不用了,我再和他走一程。”
諸将神色一黯,沒有多說,靜靜的跟在李落身後。剛到營門前,一名年長的士卒嘶聲吼道:“起兵棺!”
“起兵棺!”一聲起,衆聲應。眨眼間一座兵棺就出現在李落眼前,李落愣了愣神,輕輕将朱智放在兵棺上。
“送牧天狼朱智回營!”
“迎牧天狼朱智回營!”幾乎就在前一聲剛起的同時,第二聲就接踵而至,連綿不絕,悠揚的傳了出去。
李落輕輕咳嗽起來,謝兵之禮再好,可這絕非是李落想看到的,也許李落唯一想看見的就是有朝一日隻有自己被衆将士這樣擡回軍營,定天台封将,一句我帶你們回來到底負了多少人。
人群中姑蘇小娘靜靜的看着李落,沒有上前,往後藏了藏身,随即悄悄的退到了不知哪裏去了。
數天之内連起兩次謝兵之禮,這在大甘沙場上也不多見。軍營裏彌漫着一股悲傷憤懑的氣息,有同是大甘袍澤戰死沙場的傷心,也有堂堂大甘殿下爲求手足性命跪地的憤慨,仇既已深,唯有用血來償還。
回營之後,關悅厲兵秣馬,整點各部将士,軍心可用,眼下就等澗北城的将令了。
中軍大帳。
關悅調兵遣将,布置各營的排兵布陣。如今大甘與草海三部的軍隊隻有十餘裏之遙,箭在弦上,一觸即發。衆将士俱是弓在手,馬上鞍,沒有絲毫松懈。
李落話語不多,偶有指點,每每都能直指要害。關悅心悅誠服,神态上更見恭敬,隻在此刻,大帳上下的将領皆是同仇敵忾,不分你我。
突然,有軍中将士帳外急報:“報,王爺,将軍,蒙厥來人拜營。”
關悅怒拍桌案,喝道:“好大的膽子,好一個目中無人。”說罷望向李落,等候李落發令。
李落點了點頭,示意關悅自行決斷。
“帶他們進來。”關悅壓下心頭怒意,冷冷喝道。
帳外傳聲:“帶蒙厥來使入帳。”
半柱香的工夫,帳外走進來一群人,其中隻有三個是蒙厥将士,一個是剛剛才和李落見過一面的斛律封寒,還有兩人一身黑衣,是李落在秀同城見過的蒙厥鷹爪侍衛。在這三人之後,是四個步履蹒跚,渾身血迹斑斑的大甘中人。
帳中諸将錯愕不解,不知道蒙厥将士帶這四人拜營有什麽居心。
“蒙厥斛律封寒,前來拜營。”斛律封寒不卑不亢,抱拳一禮,朗聲說道。
關悅冷哼一聲,語含殺氣,漠然說道:“所爲何事?”
“奉蒙厥撥汗之命,特來應諾。”
“稀罕,我大甘與你蒙厥仇深似海,蒙厥撥汗應的什麽諾。”關悅冷笑道。
斛律封寒淡淡一笑,環目一掃,望着神色冷幽莫測的李落,清朗回道:“應我蒙厥将士與大甘定天王一諾。”
關悅臉色一寒,前腳辱大甘殿下,後腳便來拜營,蒙厥欺人太甚。帳中諸将臉色都不甚好看,不少人已握住兵刃,如果李落和關悅示意,就要将蒙厥來人亂刀分屍。
斛律封寒面不改色,平聲接道:“我營中将士違令出營,自有軍中律法懲處,不過漠北草海沒有食言而肥之輩,既然我營中将士曾答應了定天王,不論生死,蒙厥就一定會辦到。這四位就是王爺身陷秀同城的屬下,我送他們回來。蒙厥行事,公私分明,這點氣度還是有的。王爺曾對我蒙厥撥汗大人有救命之恩,這也算是回報王爺恩義,異日再戰,你我沙場上一決高下。”
兩名黑衣侍衛左右一分,讓出身後四人,帳中諸将不認得,李落卻認得,鸱吻錢義,窮奇侯西來,勾陳金屈卮,諸懷應峰,除了已經身死的騰蛇朱智,隻是不見了蠱雕尚黎。
李落緩緩起身,看着錢義四人,和顔一笑道:“回來就好。”
“大将軍。”錢義愧疚喚了一聲,牽動身上的傷口,疼的冷汗直冒。
四個人渾身上下處處染血,斛律封寒似乎也沒有存心遮掩,錢義幾人這些日子囚禁在蒙厥大營受盡折磨,比起朱智身上的傷痕稍稍好一些,不過也好不到哪裏去。
“尚黎何在?”
“大将軍,尚将軍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