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霭漸起,原本是炊煙袅袅、倦鳥歸巢的景緻,隻可惜除了遠處那一座旌旗林立的軍營,餘下的城鎮盡都死寂一片,在暮霭之中若隐若現,不聞雞鳴犬吠聲,仿佛是一個死域。
李落腳下是一個陡峭的小山,可以從這裏眺望蒙厥軍營。山裏有蒙厥眼線暗樁,不過還難不住李落三人。避開了蒙厥将士的耳目,三個人無聲無息的潛了進來。
李落凝神沉思,遠處的蒙厥軍營安劄的頗顯随意,也算整齊,但和大甘軍陣相差極大,似乎每一處都能攻,不過再多看幾眼,又好像每一處都能守,甚是奇異。
太叔古也打量着山外的蒙厥軍營,徒然覺得一陣頭疼,倒不是膽怯害怕,隻是在這麽多營帳中想要找到存放太叔閑愁遺體的地方實在是千難萬難,更不要說進出其中了。
太叔古一腔熱血到了這個時候不由得涼了許多,頭皮一陣發麻。蒙厥營中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離得這麽遠也能聽見,不時還能看見軍營中有将士比武取樂,随性自在,比之澗北城中守軍的劍拔弩張判若雲泥。
“王爺,蒙厥兵強馬壯,看樣子不好對付啊。”太叔古面有憂色道。
“是不好對付,蒙厥鐵騎名揚天下數百載,絕非一時僥幸。這些兵陣首尾呼應,陣中有陣,其中的玄妙我看不透。”
太叔古心中一涼,如果連李落都看不出來其中的玄機,此戰定北軍兇多吉少。
“我不明白爲什麽蒙厥會按兵不動?現在蒙厥有初勝餘威,如果借勢南下,未必不能拿下澗北城,他們在等什麽?”
“蒙厥在等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大甘犯錯的機會。”
“啊!”
“蒙厥雖有新勝,但沒有傷及大甘軍隊的筋骨,澗北城外大甘的兵力還是勝出一籌。蒙厥一旦強攻,就算他們能勝,也必是慘勝,無力再圖謀掖涼州以南的大甘疆域。所以蒙厥會等,也許是大甘先出手,或者是等大甘守軍松懈的一刻,以靜制動,不動如山,這亦是兵家的手段,這個時候就看誰能沉得住氣。”
其實李落心中還有一個猜測沒有說,蒙厥和草海諸部趁勢南下,赢面還是極大,不過相柳兒一定不願意在定北軍身上求一個慘勝。定北軍一旦敗了,大甘就再沒有什麽可以牽制李落麾下的牧天狼,到了那個時候,以牧天狼精兵強将攻伐草海疲憊之師,相柳兒就算再怎麽自傲恐怕也要顧忌三分。掖涼州這一戰,相柳兒要麽會将牧天狼拒之在外,要麽就是圖謀輕而易舉的大勝定北軍。
“那要這麽說,隻要大甘穩守,蒙厥豈不是就沒有可乘之機了?”
“話雖如此,但穩守談何容易,上謀攻心,下謀攻城,不到萬不得已蒙厥不會攻城,不過就算蒙厥不攻城,也絕非是說他們沒有别的手段,也許就在這幾天吧。”
“王爺的意思是蒙厥會有動靜?”
“嗯,在裘雀府枯守了半月有餘,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蒙厥不會一直等下去的,我猜測不用多久,蒙厥騎兵一定會動,隻要有動靜,我們就有機會。”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
“等。”
這一等就過去了三天,三天裏李落三人輾轉山下山上各處,避開蒙厥的探子。三日後,就當太叔古有些無聊的時候,李落突然眼睛一凝,沉聲喝道:“機會來了,就在今晚。”
太叔古望着看起來和前些日子好像沒有絲毫變化的蒙厥軍營,愕然應了一聲,不知道李落從哪裏看出來蒙厥軍營中的變化。
“蒙厥傍晚會有分營,分營之後,此處大營守衛必有輪換,是看守最嚴的時候,不過一定會有機會。戌時過後,我們潛入大營。”
太叔古眼中精芒一閃,雖然不知道李落從什麽地方看出的端倪,但對李落深信不疑,如果是李落說蒙厥大軍會分營而立,那就必定會分營。兵陣分營,蒙厥果然按捺不住了,這支分出的騎兵營肯定另有所圖,不用想也一定是澗北城。
“好。”太叔古頓了一頓,凝重問道,“王爺,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就算我們進了蒙厥大營,又去哪裏找我叔父的屍首?”
一旁的姑蘇小娘也在側耳傾聽,一路上李落隻算計了怎麽潛入蒙厥大營,但潛入軍營之後又該如何行事卻隻字未提,兩人心有顧忌也在情理之中。
李落神情肅穆,半晌無語,良久才一指遠處蒙厥大營中數個頗顯孤單的營帳,淡淡說道:“我們去那裏。”
太叔古神色微變,這一處突兀奇怪的營帳早已收于眼底,似乎與蒙厥将士的營帳有些格格不入,既在營中,又似乎遊離于蒙厥将士之外,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太叔古吸了一口氣,不解問道:“是什麽人在那裏?”
“幾位故人。”
太叔古呼吸一重,瞬間明白過來,蒙厥大營中算的上大甘故人的恐怕就隻有投敵叛國的龍象營和一營主帥木歸塞了。
“王爺,會否有些危險?”
“自然會有風險,不過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太叔古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駭然神色,早知李落善行險招,但沒想到會如此膽大包天。反倒是姑蘇小娘不覺意外,李落連命都舍得,區區一個蒙厥大營又能如何。
“等蒙厥将士晚膳之時,我們見機行事。”
太叔古見李落望着蒙厥大營東北一角,展顔笑道:“王爺是想借他們宰殺之後送入後營的騾馬藏身?”
李落輕輕一笑,道:“正有此意,牲畜内髒容易招來瘟疫,隻能在靠近營外的一側宰殺,而後送入營中。騾馬腹中藏下一個人綽綽有餘,入營之後我們各自找地方藏身,等日頭落山後在堆積柴火那裏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