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後山山腰,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樸素大氣的樓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隔了好遠也看的清清楚楚,聚義堂。正前方遠處的關門,一左一右兩塊巨大的天外來石鎖住藏劍谷咽喉之地,俯視着關門與聚義堂之間的這片大好河山。
這一日風和日麗,遠遠能看見平坦腹地上有水牛悠閑的走在田間小道上。
好一處易守難攻的天險之地,李落暗贊一聲,劍盟曆經數代盟主依舊能夠屹立北府,如今更有執掌雁沉州以及附近數州武林牛耳之勢,的确有他的過人之處。
不過今天再怎麽風和日麗,但谷中的氣氛卻很沉重,老盟主遺子慘遭人殺害,劍盟之中除了悲傷就隻剩下沖天而起的怨氣殺意了。
李落跟着小竹繞到聚義堂側旁的一個會客廳中,這裏是劍盟少主左浩棠的靈堂,如今劍盟之主還不是左浩棠,聚義堂中卻沒有設靈堂的資格。
三丈白皤迎風飄搖,靈堂之中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白衣黑帶,大多都是一臉激憤。左浩棠雖然身份尊貴,但在江湖上畢竟名聲不顯,這個時候來的多半都是劍盟左近交情匪淺之人,餘下的是劍盟中人,像李落這樣适逢其會的少之又少。
到了靈堂前,李落稍作停留,按禮數是要主家弟子通傳一聲,而後有待客之人迎入靈堂,随後才是焚香緻意,以表哀悼之情。小竹今天也穿了一身素衣喪服,向李落歉然一禮,快步入屋通傳去了。
李落向門口一旁移了幾步,讓開進出的通道,靜靜等候。門口有人進出,不過沒有人盤問李落來路,除了少數幾人心事重重的匆忙進出外,餘下多半會和李落這個陌生人點頭打聲招呼,神态頗顯和善。李落一一回禮,也将劍盟高看一眼,如此禮賢,這個劍盟不單勢力不凡,容人的氣度更是不弱。
等了片刻,小竹沒有出來,出來的竟然是大夫人。李落微微一驚,如果劍盟的人知道李落身份,恭迎數裏也不足爲奇,但李落如今隻是個尋常江湖中人,而且姬芷露和劍盟對李落還有救命之恩,大夫人竟然還會親自出門迎接,單是這份氣度就遠勝常人許多,至少卓城中的王公大臣之流就沒法比。
見大夫人直直向李落走來,李落這才确信大夫人的确是爲了迎接自己,連忙恭敬一禮,和聲說道:“大夫人。”
大夫人和藹的點了點頭,道:“你來了。”
“嗯,請恕晚輩遲來之罪。”
大夫人搖了搖頭道:“公子言重了,哪裏有什麽遲來之罪,你能來就好。”這個叱咤風雲的一方豪強在獨子慘死之後,雖然外表看來依舊堅韌平淡,隻是言語中卻多了深深的疲倦滄桑。
“貴盟和姬姑娘對晚輩有救命之恩,晚輩無以爲報,隻能焚一炷香,聊表殘心。”
“既來小星山就是客,公子不必多禮,棠兒九泉之下也該感到高興才是。”大夫人頓了一頓,接道,“我聽芷露說起你另有要事,不日就要下山,這些日子劍盟之中突遭如此變故,禮數不周,還望公子不要見怪。你是芷露的客人,就是劍盟的客人,如果公子不急于一時,就等着犬子下葬之後再走,劍盟也該盡地主之誼款待公子。倘若公子确有要事下山,那我也不留你,小竹自會安排妥當,送公子下山。”
“多謝夫人。”李落誠顔一禮,如此禮遇,确讓李落暗自心折。
“公子不必多禮,江湖紛擾,同道中人原本就要相互扶持,倘若公子再來小星山,不妨多留幾日。”
“晚輩日後定當登門拜謝。”
“不說這些了,公子請進吧。”大夫人微一側身,做了一個請勢。
李落又再一禮,執晚輩之禮,讓了大夫人先行一步。大夫人也不客套,輕輕颔首,轉身進了靈堂。
靈堂不大,一應諸物皆是黑白二色。堂中頗有冷意,李落舉目一掃,左浩棠棺柩下鋪着寒冰,以保入夏之後屍身也不會太快腐爛。靈堂中站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略略望去有近百之衆,看似都是劍盟中人,其中不少人太陽穴高鼓,雙目開合生電,都是内外兼修的武功高手。
姬芷露一襲白衣,靜靜的跪在棺柩前守靈,一旁寒雪也在,對面還跪着幾個婦人幼子,不知道是左浩棠的什麽人。
堂中諸人見大夫人引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男子進了靈堂,微覺驚訝,不過也沒什麽異色,望着李落的眼神雖有幾道輕視的目光,倒也不曾有敵意或是不滿。
入堂之後,大夫人自去靈前上首站着,門外時的一絲軟弱疲倦早已消失的幹幹淨淨,換上了一副肅穆冷凝的神色,一門之主,喜怒不形于色,的确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得到的。
看見李落進來,寒雪低聲向姬芷露說了一聲,姬芷露擡頭看了李落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便又垂下目光,憔悴的向火盆中添着紙錢。
李落吐了一口濁氣,平生殺人無算,祭拜魂斷異鄉的将士更是無數,但這樣一個人去祭拜一個死者卻不多。一踏入靈堂,李落就覺得身上一冷,這種冷不是棺柩下的一層寒冰散發出來的寒意,而是一種對生死的敬畏。天地之間,一花一木,一蟲一鳥,無不都是生機,求死易,求活難,如果對天地生死沒有敬畏,離入魔也就不遠了。
李落上前幾步,正欲焚香祭拜,突然目光一凝,愣愣的看着離棺柩三步之外跪着的一個人。這個人雖然低着頭,仿佛有什麽壓垮了他的脊背,但身形極爲眼熟,一定是李落見過的一個人。
李落怔怔出神,一時間忘了身處何地,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影。一開始的時候還好,堂中諸人隻當李落心有所感,心神激蕩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