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有歸塞,這對一個死人來說又是怎樣的嘲諷,沒想到蒼天終還是開了眼,讓我遇見了你,璐兒,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走了好麽?”
這個堂堂七尺男兒,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竟然有了深深的害怕和哀求。
素娘嬌軀微顫,強忍着心頭錯綜難解的情緒,沒有說話。
“人生在世能有幾個十年,更不要說皇叔等了整整二十年,素娘,你的心裏終究不曾放下皇叔,而皇叔心中也一直被你占據,錯過了二十年,難道還要再錯過下一個二十年麽?”李落輕聲說道。
“好一個滿嘴仁義的小人,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們的大甘朝廷,我和他會是這樣麽?”
“卷入皇權之争又能有幾人全身而退,當年皇位之争,如果是張大人一派赢了,也許今天會有别人成爲素娘,孰是孰非,到底還是爲了權和利,或許這個天下就從來沒有公道可言,王臣庶民也隻不過是苟且求生而已。”
“張家上下數百人,就算我爹看錯了人,做錯了事,可是和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張家滿門抄斬不算,還禍及宗族,九族之中無一活口,該死的不是他們,而是你們!”素娘厲聲叫道。
“他們沒有錯,錯的是我。”李落蕭索應道。
素娘一怔,隻是郁氣難消,恨不得将眼前這個大甘皇子撕得粉碎,可是素娘心中也明白,上輩的事又怎能怪罪到李落身上。
木歸塞此刻眼中隻剩下素娘一人的身影,上前一步,就想再抓緊素娘。素娘尖叫道:“你别過來!”
“璐兒……”木歸塞心中一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見過我恬不知恥的樣子,不要說男人,就算是一隻畜生我也會下賤求歡,我的身子早就髒了,求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你們都放過我吧。
我隻想遠遠的看看你,等到有一天再悄悄死去,你們爲什麽讓我連這個心願都償不了。”
素娘緩緩的說着,聲音不大,竟還有些輕柔,隻是聽在木歸塞耳中卻是這樣的撕心裂肺。
“璐兒,你好狠的心,你看得見我,我卻不知道你,這種茫然等待的滋味你讓我整整多熬了八年,我什麽都可以舍棄,可是你讓我如何再舍棄你。”
木歸塞雙目血赤,一把撕開身上衣衫,露出胸膛上刀劃血痕,深及數寸,“每過一年,我便在身上刻一劃你的名字,今年是最後一筆了,當璐兒這兩個字刻成的時候,我就會去那裏找你。
如果素娘不是你,我心中有愧,一定會安頓好她們母子,但我絕不是真的想要娶她。
這些年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想償還我當年懦弱的罪,罪還清了,也該是我解脫的時候。”
素娘看着木歸塞胸口的血痕,顔色有深有淺,但每一道血痕下都是木歸塞的懊悔和絕望。
素娘掩住口,心底最深處的柔軟還是輕輕的被一隻溫熱的手撫摸了上去。
“你的樣子我是見過,我不在意,我隻恨自己的無能和軟弱,如果再有一次,哪怕是和你一起死,哪怕是反了這個天下,我無怨無悔。”木歸塞擲字有聲,義無反顧的決然說道。
素娘掩面哭泣,剛剛裝出來的一點冷漠就這樣化作虛無,緩緩蹲了下去,無聲抽噎。
“如今的大甘李氏像皇叔這樣的人也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皇叔高堂尚在,換做是我,我隻怕沒有膽量敢跳出這個囚籠。”李落落寞一笑,低聲說道。
“可是,你總有一天會嫌棄我的,現在的我怎麽能配得上你。”素娘失神空洞的說道。
木歸塞血氣上湧,抽出腰間佩劍,揮手斬下一指,快的連李落都不曾反應過來。
木歸塞悶哼一聲,朗聲說道:“我木歸塞歃血爲誓,此生倘若再負你,必死于萬箭穿心之下。”
素娘一愣,臉色變了,焦急惶恐,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一隻手帕,邊哭邊包住木歸塞的斷指。
木歸塞按住素娘的手,很柔很暖的問道:“你信我麽?”
素娘再也顧不得許多,淚水濕了眼簾,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在午後清風裏柳樹下山盟海誓的少年少女,原來這份純真一直沒有走遠,隻是藏了起來。
素娘點了點頭,哭出了聲,眼前人的樣子有些模糊,但這個聲音終于還是等到了,多少次想要自盡的時候,就隻有這個暖暖的聲音響在心底,很輕卻很堅毅的扶持着自己走過了半生磨難,等到了該等的人。
“我信你。”
木歸塞心中一松,一把抱住素娘,久久沒有松手。
李落也笑了笑,轉即又咳嗽起來。
木歸塞一怔,松開懷中的素娘,抱得太緊,素娘已經有些上不來氣了,如果不是李落咳嗽驚醒木歸塞,隻怕就要這樣昏倒在木歸塞懷裏。
“弄疼你了?”木歸塞柔聲問道。
“沒有。”素娘垂首羞澀的應了一聲,神色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素娘仰起臉,神采飛揚,輕聲說道:“就算隻有這一刻,我也心滿意足了。”
“不會的,有我在。”木歸塞大笑一聲,這些年積攢的怨氣仿佛再無半點緊要,隻要眼前人在身邊就好,“誰也不能再從我身邊帶走你,除非我死。”木歸塞傲睨一世的望着李落。
李落含笑相望,臉上似乎并沒有什麽敵意。
“你今夜不惜暴露行迹,難道就隻是爲了璐兒的身份來曆?”
“成年舊事,總歸要有人承擔的。”李落淡淡說道。
“你想帶走沫兒?”素娘緊張的望着李落。
木歸塞心中一沉,沫兒畢竟是李家血脈,如果李落執意帶走沫兒無可厚非,隻是李落并沒有暗中擒下素娘和沫兒,或許還有轉機。
“沫兒是李家血脈。”
“是又怎樣,你讓沫兒叫你哥哥,未必有錯,說不定你真的是他哥哥。”最後這個哥哥素娘加重了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