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胡子這頭話音剛落,一壺水劈頭蓋臉就潑了過來,張胡子躲閃不及,淋成了落湯雞,怪叫道:“誰個潑我水!”
回頭一看,素娘俏目含煞,冷冷的盯着張胡子,瞧模樣能一口把張胡子吞進去。
張胡子讪讪一笑,擦了一把臉道:“素娘你好好的縫衣服,潑我水幹嘛?”
“手癢,你也欠潑,要說閑話去别處說去,别在我這裏礙眼,趕緊滾蛋。”素娘氣呼呼的喝道。
黃韬也覺得張胡子言語太過露骨,輕咳一聲,勸道:“素娘息怒,張大哥無心之語,素娘不要放在心上。張大哥,你瞎說什麽,再是這樣下次離營你就别出來了。”
“嘿嘿,不說了,不說了,素娘,我也沒說你,不過你要是有這個心,張大哥厚着臉皮去營裏問問。”
素娘冷聲問道:“你要問誰?”
“還能有誰……”
黃韬見素娘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阻住張胡子口無遮攔:“張大哥,你少說兩句。”
“這次真不說了,不過我也是替大将軍叫屈,你說咱們将軍模樣不差,論文采有文采,論武藝有武藝,簡直是萬中無一,怎麽就沒個女人喜歡呢,你說說這天底下的女人怎麽就這麽不開眼,那個話怎麽說來着?”
“暴殄天物。”
“對對對,就是暴什麽的,可惜,太可惜了。”張胡子搖頭晃腦,連聲歎息道。
“稀罕的很麽?”素娘恥笑一聲,低下頭接着補起衣裳來,不過看着神色倒也不曾真的動怒。
“素娘你這話說的,大甘天下可是找不出像咱們将軍這樣的人了,十六歲從軍,戍邊二十年,生平未嘗一敗,領軍作戰那是有萬夫不當之勇,運籌帷幄更是了得,料敵知先,決勝千裏之外,那些個賊寇誰聽了大将軍的名頭都吓得屁滾尿流的,這樣的人難道不是大英雄、大豪傑?”
素娘頭也沒擡,淡淡說道:“哎吆,這些話說的好順口,詞兒一個接一個,早就練熟了吧。”
“那是……呸,什麽叫練熟了,咱這是佩服大将軍,心服口服,素娘,你不知道吧。”
張胡子湊近素娘,絮絮叨叨的說起營中這名将軍的英武事迹來,口若懸河,唾沫星子亂飛,隻将自個将軍誇得是天神下凡一般,要多能耐就有多能耐。
素娘一點也不爲所動,看似這些話就算沒聽過一百遍,至少也有幾十遍了。
說着說着,張胡子愈加來了興緻,什麽以一擋千都是小兒科,差點就成了撒豆成兵的仙家人物。
黃韬幾人聽得臉上陣青陣紅,吹牛吹的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張胡子這張黑的像一張鍋底的老臉,險些讓人以爲是個說書的江湖騙子。
素娘仿佛入定一般,任憑張胡子吹噓,依舊不緊不慢的縫補着衣裳,倒是沫兒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驚訝贊歎的呼聲。
這下可好,張胡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知音來,愈發精神抖擻,見到的、聽到的,還有從說書的江湖人那裏記着的,添油加醋,說的好不熱鬧,隻道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自家将軍的對手,下一番争雄估摸着要與天兵天将一較高下了。
“張叔叔,張叔叔,那大将軍是咱們大甘最厲害的人麽?”
“這還用說,大将軍要是自認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張胡子拍着胸脯大聲說道,一副一榮俱榮的傲色。
黃韬輕咳一聲,看了一旁李落一眼,和聲說道:“諸葛公子不要見笑,我這位大哥向來如此,這些話隻是玩笑,公子不必當真。”
李落含笑搖了搖頭,示意無妨。張胡子瞪了李落一眼,冷聲說道:“你敢笑話我家将軍?”
李落展顔笑道:“怎會,木将軍确屬大甘軍中翹楚,領軍千日如一日,當真了不起,不單是定北軍,大甘别處都有流傳木将軍其人其事。
兩軍作戰,沙場争鋒容易,成王敗寇往往都是一目了然,但守一處邊關,護一方百姓可就難的多了,細微處才見才學,單說這一處,大甘怕是沒有幾人能比得上木将軍。”
“咦,諸葛公子竟有這番見解,莫非是同道中人?”黃韬驚訝問道。
李落搖了搖頭,和聲說道:“我少年時讀過些兵書,原本也有從戎之心,不過未能如願罷了。”
素娘咬斷一根絲線,沒好氣的說道:“他要是有這麽大能耐,把北方那些馬賊壞人統統趕走不是最好?還用像現在這樣?說大話也不怕閃着腰。”
張胡子嘿嘿一笑,沒有應聲,隻是眼中卻有一絲落寞蕭瑟。
李落朗聲說道:“國之戰事非一戰就能見功,兵将乃是國之利器,但再如何鋒銳難擋,終究不是持兵刃之人,雖說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能做到的卻沒有幾人,将士瀝血數載,或許一紙公文下所有的辛苦都付之東流,徒留無奈而已。”
黃韬幾人皆是一愣,李落這番話确實有些大逆不道,不過聽在這些邊關将領耳中卻格外的有共鳴之處。
張胡子見李落有些見地,而且話語中對營中的那位将軍頗爲推崇,一瞬間就覺得李落順眼了許多,摸着胡須點頭道:“小兄弟,你還不錯。”
李落哭笑不得,北上這一路聽到的評語可真是千奇百怪。
黃韬眼中疑色一閃即逝,李落神态清朗,不卑不亢,而且頗有見解,不像是個投機取巧的商人,随即面不改色的和聲說道:“諸葛公子言語不凡,不過這些話少說爲妙,免得給公子惹來禍事。”
李落颔首應下,沒有多言。
張胡子看了一眼素娘,又有些煽風點火的說道:“素娘,你聽聽,這可不是我吹牛了,咱們将軍的名聲别人可都聽得着。”
素娘擡眼盯着李落,李落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