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智掀開壺蓋瞧了瞧,不禁氣結,這哪裏是什麽茶水,一壺水裏總共泡着一眼就能數清的幾片茶葉,孤零零、單薄薄的飄在水面上。
“怎麽了,難道是我這茶水裏進蟲子了?”
朱智苦笑一聲,道:“店家,你這哪裏是茶水,分明就是白水啊。”
婦人哼了一聲,不滿說道:“有水喝就不錯了,這裏又不産茶葉,你以爲誰家都有金貴的茶葉麽,不識好歹。”
朱智有些哭笑不得,倒是沒有生惱,不過大甘别處平常的茶葉到了這裏竟然還能算得上金貴,确是大出朱智意料。
“算了,有水喝就好,有沒有茶葉沒有關系。”李落笑道,示意朱智不必追究。
婦人皺了皺眉,自去一旁的小凳子上縫補衣裳,不再理睬李落幾人。
李落和周放啞然失笑,這樣開店的可是少見的很,看樣子也不是婦人糊口的本分。
幾人喝着所謂的茶水,聊着沿途所見所聞,朱智不時加上幾句采買的生意話,隻看外表,幾個人倒是有模有樣,有幾分行商的味道。
婦人安靜的坐在一邊,仔仔細細的縫着手裏的衣裳,半天了頭也沒有擡,專注異常。
周放不着痕迹的掃了婦人一眼,向李落使了個眼色。李落明白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周放雖說行軍作戰比不上牧天狼幾将,但眼力确實不弱。
在卓城中待得久了,見過的女子絕非少數,眼前麻衣婦人雖然看着樣貌醜陋,但身段極佳,就算是粗衣麻布也掩蓋不住,當真算得上玲珑有緻,就算月下春江的美豔女子也未必能及得上。
周放輕咳一聲,抛開心頭這些不合時宜的揣測,和聲問道:“大姐,我……”
“大姐?我有那麽老麽?”婦人猛然擡頭,不滿的瞪了周放一眼,突然又撲哧一笑道,“比起你們幾個好像是大些,這聲大姐叫的也沒有錯。”
周放一滞,倒有些難爲情,讪讪一笑道:“這,對不住,一時不知道怎麽稱呼,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算你識相,我叫素娘,你就我名字吧,叫大姐都把我叫老了。”婦人時怒時笑,臉色瞬息萬變,讓周放這樣曆經江湖風浪的老手也有些招架不住,幹咳一聲,掩去臉上的尴尬。
聞聲急忙轉了稱呼:“素娘,我想和你打聽一下,這歇馬店哪裏有落腳的地方?”
素娘努了努嘴,指了指斜對面的客棧說道:“那裏有家客棧,不過前幾天來了幾個外鄉人,估計這會沒空房了。”
周放語塞,說了不等于白說麽,明明看着幾人是從客棧那處過來,還這般廢話,豈不是成心捉弄自己。
素娘好似沒有看見周放的神色,又要拿起手上的陣線,周放壓下心頭煩悶,好聲好氣的問道:“的确沒有空房了,不知道哪裏還能找到客棧?”
“沒有啦,這裏就這麽大點,隻有這一家客棧,那裏沒了,别處更不會有。”
“那可有廢棄的房屋麽,隻要讓我們能栖身就好。”
素娘忽然警惕的看着周放諸人,戒備問道:“你們來這裏是幹嘛的?”
“我們?素娘問這些做什麽?”
“哼,我看你們不像好人,莫非是蒙厥偷跑過來的奸細?”
周放失笑道:“素娘這可就猜錯了,我們幾個是本分的大甘百姓,絕非什麽蒙厥奸細,不瞞素娘,我們幾個都是同鄉的兄弟,來這裏碰碰運氣,賺點銀子好回去娶妻生子。”
“少在這裏給老娘裝模作樣,來這裏拿命換錢的人我見得多了,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素娘氣呼呼的說道,一時也沒有在意這一句老娘卻是自己把自己叫的老了。
周放一陣頭疼,這個粗野村婦當真不好糊弄。
李落笑道:“那素娘以爲我們這樣的商人應該是個什麽模樣?”
“什麽模樣?賊頭賊腦,見錢眼開,一個字都舍不得花的主。”素娘忿忿不平的說道,看似和以往這些行商還起過什麽糾葛。
李落哈哈一笑道:“這麽說在素娘看來,我們還不算賊頭賊腦、見錢眼開,如此倒是要多謝你高看我們了。”
素娘撇撇嘴道:“有什麽好的,那些真小人總是要比藏頭露尾的僞君子強。”
李落一怔,淡淡問道:“那素娘看我們像什麽人?”
“你們?多半是打家劫舍的強盜。”
朱智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素娘看着粗鄙,性情倒也不惹人生厭。
李落愣了愣,苦笑道:“我們是強盜的話,你就不怕我們殺人滅口麽?”
素娘冷哼一聲,回道:“死就死呗,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這世道也不讓人活,再說了,前邊可就是大甘軍營,你們殺了我自己也跑不了,這買賣可不劃算的很。”
李落不置可否,和聲笑道:“我們不是強盜,正如剛才我兄長所言,我們的确是來這裏碰碰運氣的。”
“真的?”
“千真萬确。”
“真的是做買賣的?”素娘狐疑問道。
“這麽說吧,我們幾人是同鄉不假,賺錢也是真的,族中多少有些錢财,不過誰又會嫌賺的錢少呢。”
“貪心,都掉進錢眼裏去了,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才行。那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咦,你不知道麽?”
“知道什麽?”
“大甘和蒙厥要開商阜。”
“哦。”素娘不以爲然的應了一聲,“開就開呗,朝廷的事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有什麽關系。”
“關系不小。”
素娘哼了一聲,不過亦是豎起了耳朵,想聽聽李落口中所說的關系不小是什麽意思。
“往年大甘商旅和蒙厥通商,都是私下交易,雖然官府不怎麽管,但畢竟見不了光。
不過一旦開了商阜,左右這兩家的商人就有地方讨價還價,到時候這些蒙厥的稀罕貨物可就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