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淡淡說道:“何公子傲氣可嘉,不過今日你我緣盡于此,你們何家是生是死,是興是敗,和我再沒有半點關系,今日一别,此生不會再見,你當真要這樣麽?”
“我……”何山雪隻想就這樣拂袖而去,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來,心中取舍難斷。
何夷輕輕用獨臂拉了拉何山雪,無奈說道:“山雪,爹已經是廢人了,何家日後還要靠你,你想想何家以後怎麽在江湖上立足吧。”
何山雪呆了呆,垂頭喪氣,良久才澀聲說道:“我,我,哎,我想求何家槍法。”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道:“明智之舉,我應你,倘若這四十九路驚梅槍你都能悟透,何家即使沒了萬梅園也一樣能在江湖上立足。”
何山雪凄然無語,随即怅然一笑,何家經此一役,名聲如日落西山,但根基尚在,如果卧薪嘗膽幾十年,說不定還能重回世家之列。
何夷望着躺在地上的何朔,小心問道:“不知我大哥是生是死?”
“他沒死,隻是被我封了穴道。”
何夷松了一口氣,道了一聲謝,向何山雪說道:“山雪,扶起你大伯,咱們走吧。”
何山雪怒哼一聲,喝道:“爹,你還管他做什麽,要不是他,咱們何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何夷搖頭苦笑道:“山雪,你錯了,何家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大伯隻是讓這些事爆發的早了幾年,也萬幸何家有這一番劫難,如果是數年之後,爹想都不敢想,何家也許就真的片瓦不存了。”
何山雪一滞,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何夷勸道:“心要放寬些,現在的何家還能禁得起什麽波瀾,你大伯畢竟是咱們何家的人,有一人相助總是好的,等下了朝木山,爹會讓出何家家主的身份,山雪,到時候你要好好幫着你大伯,你知道麽?”
“什麽!爹,你怎會這樣想!”何山雪驚怒叫道。
“山雪,你該長大了。”何夷疲倦的說道,話語中有無盡的無奈和傷心。
何山雪被何夷的情緒感染,安靜了下來,想了想,認命的歎息了一聲,架起何朔。
何夷向白衣女子恭敬一禮,目中含淚,想說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白衣女子悠然一歎,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何夷嘴角嚅嗫幾下,終了化作無聲的歎息,低低說道:“保重。”說完和何山雪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
李落突然揚聲說道:“何前輩,梅山縣非何家久留之地,盡早打算爲上,關外那株梅樹尚可枯木逢春,何家未嘗不可。”
“多謝諸葛公子贈言,老夫也有這個打算,日後江湖上還請看在往日情面上呼應一二,老夫感激不盡。”何夷回身重重一禮,遲暮的讓人唏噓不已。
何山雪看着周放,神情凄苦,低聲說道:“周兄,剛才對不住你了。”
周放感慨萬千,抱拳一禮道:“日後若有什麽事,倘若何家看得起我,不妨知會我一聲。”
何山雪點了點頭,三人慢慢的走出了萬梅園。
周放和李落相視苦笑,不過眼中都有一絲敬意,沒想到這個看着軟弱的何家家主,到了最後關頭竟然能有這般決斷,當真是了不起。
“人都走了,你們也走吧,月鈎,送客。”白衣女子清冷說道,撥弄了一下琴弦,單手拍地,宛若輕雲一般飄進了關門之後,遙遙傳出一句聲音,“你進來。”說的卻是李落。
李落和周放面露驚容,怔怔望着白衣女子遠去的身影,這樣一個驚才絕豔宛若鬼神的女子,竟然難以站立,莫非真是天妒英才。
何月鈎冷哼一聲,不滿喝道:“有什麽好看!”
周放幾人連忙别過頭去,非禮勿視,的确有些冒昧。
周放定下心神,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李落,沉聲說道:“諸葛公子。”
李落輕輕一笑道:“沒事,周兄在萬梅園外等我。”
周放原本不怎麽擔心李落,隻是瞧過白衣女子這樣聞所未聞的身手之後,也不禁有些擔憂起來,不過李落既已定議,自己再說什麽怕也是不會聽了,隻好低聲說道:“小心。”
李落應了一聲,目送周放幾人離去。何月鈎也随幾人一道出了關門,對李落獨身入關不以爲意。
人走了,這梅園安靜的有些難捱,險些讓李落就這樣掉頭離開。
李落長吸了一口氣,扔下心頭雜念,緩步向最後一道關門内走去。
眼角瞥見被負劍男子随手丢在地上的發簪,李落撿了起來,掏出懷中手帕,将發簪上的血迹擦幹。
發簪樣式古樸,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做工極爲精緻,入手溫熱,似乎不是一件凡物。
不過畢竟是女兒家的随身物件,李落不好多看,收在懷中,進去之後也該還給白衣女子。
萬梅園最深處。
李落拾階而上,走了不多久就穿過了第九道關門。
剛一越過這道白石石牆,突然有一陣溫熱暖暖的和風吹了過來,夾雜着撲鼻花香,讓李落有片刻失神,隻以爲是到了天南的陽春三月。
李落環目一掃,怔怔的愣在當場,這一處山水讓人流連忘返,久久不願意移開眼睛。
入目當先看見的便是梅花和梅樹,不過這裏的梅花比起外面更加飽滿,花瓣晶瑩剔透,單單隻有一種白色,偏偏讓人生出絢爛的感覺,多姿多彩,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每一株梅樹的白都不盡相同,層層疊疊,給人無窮無盡之感。
每一枚花瓣上都綻出一絲絲白色的毫光來,滿園梅花竟然不像是天然之物,而是玉琢雕刻而成。
這裏的梅樹比起關外更顯古老,數株千年樹齡的老樹恣意招展,映雪怒放,每一株樹冠都有半畝方圓,遮天蔽日,身處樹下幾疑頭頂上是一個梅花編織而成的華蓋寶傘,如夢如幻,分不清哪樣的是夢境想象,哪樣的又是當真存于這個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