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暗吸了一口氣,今天來的人都不是易于之輩。
右側這艘船上人多勢衆,絲毫不遜色于木蕭下所乘之船。
當中站着一個白發儒生,面含輕笑,閑散自然,正是和李落有過一面之緣的絕頂高手雍大先生,而身旁相伴的幾人亦是不同凡響,有言心和男兒裝扮的流雲棧兩人,唐夢覺也在其中,此際神色有些凝重憂慮,見李落看了過來,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最讓李落分神留意的是站在雍大先生左手邊的年輕男子,這個人第一眼望去,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
有世家豪族的雍容華貴,也有江湖遊俠的快意恩仇,雙目開合之間平淡安逸卻又智計暗藏,并不見尋常江湖俊彥的顧盼生彩,而是有些返璞歸真的意味,隐隐和一旁的雍大先生有些相近。
雖說還不到雍大先生的火候,但李落幾乎可以一言斷定,雍大先生在此子這般年齡的時候絕沒有這等境界,就連一旁的唐夢覺都被比了下去。
這樣一個人再去看他的樣貌如何,那隻不過是買椟還珠罷了。此刻三艘船上群豪鼎立,雖然沒有聚齊天下英傑,但在這裏的都可算得上人中龍鳳,即便如此也沒有人能蓋過此子神采。
不管是唐夢覺還是魔門白姓男子,就算是李落,在某一個地方總感覺差了此子少許。
再加上此子酷肖化外山紅塵宮李落見到的宋家男子,諸般巧合放在一起,此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也正是李落屢次欲求一見而總是失之交臂的大甘年輕英傑之首,宋家公子宋無缺。
看着這位宋家公子,李落暗暗生出忌憚之心。此子的确該以勁敵視之,但此刻在李落心中竟然隐隐排斥這種念頭。
李落暗呼了得,日後宋家與牧天狼兵戎相見,隻怕也未必能讨厭起這個人來。
單以風采而論,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李落半生所遇人中,極少有人能給李落這樣奇特的感覺,或許隻有夜霜鎮的小青姑娘才有類似的感覺。
更讓李落吃驚不已的是在這樣一個古怪的時間和古怪的地點和宋無缺見面。
宋家公子面含微笑,算不上善意,也沒有什麽敵意,平常中帶着些特别的用意,讓人分辨不出這位驚才絕豔的宋家公子在想什麽。
在幾人身後,還站着一個身穿道服的清瘦老者,雙目微閉,相貌很是普通,并沒有因爲木蕭下和李落而讓神情有絲毫波動,宛若天邊的一縷閑雲,或是朗日餘晖,的的确确到了道法自然的境界,比起雍大先生來一點也不遜色。
翟廖語看見雍大先生這側船上的幾人,臉色一變,呼吸一重,傳音道:“王爺,後面的道士好像是道家前輩逍遙子。”
李落心頭一沉,今天的事竟能驚動大甘武林中以閑雲野鶴名揚天下的道家至聖逍遙子,恐怕不是爲了出海和李落打一聲招呼這麽簡單的。
逍遙子身旁還站着一個純真動人的女子,是唐家妹子唐糖,此時正好奇的望着李落幾人,沖着李落甜甜一笑,模樣兒甚是乖巧。
李落抛開心頭疑慮,恭聲說道:“前輩李落見過雍大先生,唐兄,流公子和言姑娘。”
“哈哈,老朽山野之人,王爺就不必客氣了。”雍大先生和顔回了一禮,和暖一笑道。
“怎麽不見大和尚前輩?”
“老和尚不知道去哪裏化緣了,這次王爺是見不到他了。”
李落暗自沉吟,看了看這兩艘船上的人,眼下似乎是雍大先生這艘船上高手最多,不過木蕭下身邊也有不少沉默少言的絕頂高手,相比起來,李落這邊人數最多,但論起高手實力卻是三方人員中最弱。
李落吐了一口氣,和顔笑道:“今天真是很巧。”
“的确很巧。”木蕭下掃了一眼雍大先生,淡淡回道。
李落心中一動,不知何故木蕭下的口吻有一種淡淡的冷漠意味,似乎和李落不願太近。
魔門雖然聲名狼藉,但這些年中與李落的關系還算融洽,李落數次蒙魔門援手,說起來是有恩于李落,不過今時今日,似乎這些往日的情分都要抛開一邊了。
“看起來似乎是天意如此。”雍大先生含笑應道。
李落心念電轉,如果是爲了天下社稷,魔門和大隐于市不會走到一起,不過眼前情形感覺很怪,好像這兩支勢同水火的武林牛耳要同氣連枝,向站在他們對面的李落發難。
李落心沉似水,過往雲煙匆匆閃過,李落暗忖還沒有做什麽事要惹得魔門和大隐于市興師問罪,而大隐于市這側唐宋兩家也牽扯其中。
依着李落和唐家這樣的關系,唐夢覺卻隻能微微點點頭,看來這件事小不了,或許還在大甘的社稷之上。
“沒想到雍大先生會有天意如此的感慨,晚輩願聞其詳。”李落灑然一笑,和聲應道。
雍大先生看了一眼木蕭下,和緩問道:“我想問王爺一句。”
“前輩直言無妨。”
“在王爺心中,世間萬物什麽最大?”
李落一怔,愕然不解其意,不過也沒有推辭,沉吟片刻,淡淡回道:“這個我倒是沒有仔細想過,方才稍作回想,好像也沒有什麽事能稱得上最大一說,時間不同,心境不同,事情也就不同,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哈哈,我以爲王爺會說天下社稷和蒼生黎民爲最。”
李落搖了搖頭道:“不瞞前輩,這些話如果是一個忠君愛民的志士說出來,我倒覺得貼切些,但晚輩自忖還沒有這樣的境界。
如此炎炎烈日之下如果有一個冰甜瓜果和一份關乎蒼生社稷的奏章,我能有取舍,但我一定會喜歡冰甜瓜果多些。
所爲和所想十有八九是不一樣的,看透世俗的人會将所想變成所爲,率性自然,但這樣的人不過是鳳毛麟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