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安靜了下來,風過後,雨還在下,屋外的聲音小了些,但雨勢更大,客棧外已經是一片澤國沼地。
壤驷葵也不再說話,靜靜的看着姑蘇小娘,眼前女子眼中多了些什麽,有些陌生,更有些妖異的寒氣。
李落見姑蘇小娘悶不吭聲,隻好先打破僵局,清朗問道:“姑蘇姑娘,我要去往東府一行,你有什麽打算?”
“王爺說話算數?”
李落明白姑蘇小娘言中之意,既然已經完成了當日李落交代的事,依諾就要收歸姑蘇小娘入中軍騎中。
李落雙眉一揚,淡淡說道:“自然算數,不過入天狼騎,未必是什麽好事。”
姑蘇小娘置若罔聞,冷聲應道:“請王爺示下。”
李落目光轉向别處,悠然說道:“你跟着我們吧。”
翟廖語一驚,對李落如此草率留下姑蘇小娘有些不解,壤驷寒山幾人不明所以,倒也說不上有什麽不喜,隻有壤驷葵的侍女恬靜的看着李落和姑蘇小娘,似乎在想什麽。
雨下了半天,停的時候已經快到戌時了,再趕着渡河有些倉促,李落和壤驷寒山商議一番,在秋山渡口住了下來。
壤驷寒山頗有興緻,流連眼前這些與草海有别的風景,風輕雲淡,樹綠水清,尤其是在風雨洗滌之後更顯得明媚清朗。
翌日天色放晴,官道裏外驟然熱了起來,這種熱氣和北疆草海中有些許不同,草海中的烈日很毒,如果是晴空萬裏,日頭能曬傷人。
這裏的熱少了幾分毒辣,但有些黏糊,賴在衆人身邊不願走開,合着濕氣更讓人心煩意亂。
清晨趕路,晌午烈日當頭便即止步歇息,等着天氣稍微涼些再上路。
雖說有些斷斷續續,但好在衆人腳程很快,一路東進倒也不慢。
李落初時還有些擔憂壤驷葵跟不上衆人前進的速度,沒想到骨雅公主一路宛若閑庭信步,就連身旁的侍女也騎術不弱,難知深淺。
數日後,卓州已被衆人甩在身後。
李落和翟廖語去過一次東府,這次路途不算陌生,如果有小道捷徑,多會尋小路過去,省些時日。
沿途所見,并非都像卓城裏一樣歌舞升平,百姓苦困的日子比比皆是,李落亦不遮掩,倘若是壤驷寒山問起,大多都據實相告,沒有想着給大甘朝廷留什麽顔面。
壤驷葵心腸和善,倘若遇見流民失所,多會将身上帶的一些财物周濟百姓,幾日下來,出城前身上帶的細軟已經用去了七七八八,反倒是李落似乎有些冷血,算不上視若無睹,但也沒有執意接濟。
李緣夕冷漠如初,姑蘇小娘隻怕早就看慣了這些世間百态,亦不曾動容,翟廖語還要留些銀子打點路上用度,一番行走下來,卻是骨雅幾人幫襯這些百姓多些。
一行人路過一個關卡,稅賦頗重,依着人頭納稅,好在李落出城前有朝廷公文在手,省了些銀子。
不過看着關卡将士勉強的神态,還在爲沒有收到銀子懊惱,嘴裏不幹不淨的嘟囔了幾句。
翟廖語苦笑一聲,瞧着李落,李落神情如昔,不見喜怒,就算有幾句冒犯之言,也聽之任之,沒有橫生枝節。
日頭漸斜,天氣涼快了些,一行人快馬加鞭,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翟廖語朗聲問道:“公子,找地方歇歇腳?”
李落應了一聲,問過壤驷寒山之後,命翟廖語留意路旁有沒有什麽客棧茶棚可以供諸人休息的。
少頃,不遠處一個茶棚赫然在望,一行人打馬過去,茶棚不大,掌櫃忙前忙後,也不見有個跑堂的夥計,顯然是個小本買賣,雇不起夥計。
茶棚掌櫃看見李落幾人,趕忙迎了上去,又是招呼,又是幫着栓好馬匹,點頭哈腰的詢問李落要點什麽。
李落随意點了些茶水吃食,茶葉的成色不好,翟廖語笑嘻嘻的讓掌櫃燒壺開水過來,取出從卓城帶出來的茶葉,入水一泡,茶香就飄了出來,引得茶棚中寥寥幾個過往行人垂涎三尺。
壤驷寒山也頗爲中意翟廖語的茶,得知是李落府中所出,很是羨慕。
李落含笑回應,等此番回去卓城了,讓青煙和羅佚多做些出來,送給骨雅衆人。
翟廖語環目一掃,壓低聲音道:“有些不大對頭。”
“怎麽了?”壤驷寒山急忙追問了一句。這一路上翟廖語行走江湖的閱曆已讓骨雅幾人大開眼界,如果是翟廖語說不對勁,那便必然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翟廖語也不避諱,皺眉說道:“找不到前鋒将士留下來的暗記。”
“會不會是咱們錯過了?”
翟廖語搖搖頭,凝神說道:“不會的,咱們走的這條路就是順着他們的指引,沒道理走岔。”
“過了關卡就不見了?”
“嗯,有古怪。”
李落眉頭一皺,這一路上沒有看見有什麽打鬥痕迹或是聽說出什麽事,再者就算事出緊急,朱智斷然不會連留下暗記的時間都沒有。
李落看了一眼姑蘇小娘,姑蘇小娘在江湖上行走的時間不會比翟廖語少多少,一路上雖說沉默寡言,但李落也頗爲倚重。
姑蘇小娘輕輕搖了搖頭道:“沒看見什麽。”
李落起身環視了一眼四下,晚霞流彩,倦鳥歸巢,入眼四境一片祥和甯靜,瞧不出在哪裏出了什麽變故。
壤驷葵沒有進來,孤身一人坐在茶棚外的一支木杆上,一隻腳踩在木杆處,閑散的靠着身後木柱,偶爾拿起手中的酒囊喝上一口,這模樣的确豪爽灑脫的很,難怪壤驷寒山有先前的言語。
突然壤驷葵跳了下來,走進茶棚,看着打量四處的李落,低聲說道:“他們好像在說什麽。”
李落回頭一掃,壤驷葵言語所指正是身後幾個閑談的行人。李落神情一動,輕聲問道:“會與這件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