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雙手加力,榨幹身上最後一分力氣,翻過一座隻有一人多高的岩石,黑暗中,一絲輕靈動聽的聲音傳進了李落耳中,是水聲。
李落鼻子一酸,将頭深深的埋進冰冷的泥土中,身軀微微顫抖,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分,終是比殺手快了一分。
沒有遲疑,李落拼命的向前爬去,仿佛身上多割出幾道傷口的疼痛才能纾解心中的郁氣。
水聲越來越大,河流就在前方不遠處,趴在地上聽的更加真切。
撞開一簇低矮的灌木,身下驟然一空,李落和背上的樂裳直直掉了下去,摔的七葷八素。
李落拍了拍身下,隻想縱聲大笑,不爲其他,身下正是一灘水窪,而水流聲就在數步之外。
李落悶哼一聲,河水岸邊盡是裸露的碎石枯木,李落似未所覺,竭盡全力爬了過去,黑暗中摸索到一根粗些的樹幹,風雨侵蝕下已經中空腐朽,連同背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樂裳一起爬進了河水中。
初春的水很涼,猶是在夜裏更覺得冰冷刺骨,不過在這個時候卻比什麽都能讓李落歡欣鼓舞。
水流從背後簇擁着李落向下遊飄去,李落緊緊抓住樹幹,盡量讓樂裳浮出水面,借河道水流向屏山南麓飄了過去。
日子漸暖,山澗積雪融化,河水頗是湍急,奔行的速度很快,不等李落回頭看上一眼,方才落水的河岸已經遙遙落在了身後。
就在李落入水之後不久,岸邊亮起了三兩支火把,黑袍人和幾名殺手搶到岸邊,查看地上的蹤迹。
“大人,他們從這裏入水逃走了。”
黑袍人心沉似水,李落如此破釜沉舟借水流南下,偏生現今人手不足,再要找出來的确難于登天。
黑袍人眼中兇芒暴漲,壓下心頭怒意,寒聲說道:“沿着河流兩岸搜,找不到提頭來見。”
一衆殺手躬身領命,四散掠出。
黑袍人望着不時激起的水花,心中的寒意比起夜晚的冷風還要冷上幾分,雖讓手下殺手沿途尋找,不過心中卻已知曉,再要找到多半是難了。
身後的燈火已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李落沒有餘暇回頭張望,大半個身子泡在水裏,不到一刻,已經是透心一般的冰冷,身軀漸漸麻木,兩隻手瞬間沒了知覺。
濺起的水花不時的拍打着李落口鼻,嗆的李落連聲咳嗽,喉嚨裏好像塞進去了一塊化不去的寒冰,但胸腹間卻是火辣辣的疼,如此冰火交割,生機一點點慢慢的被河水沖刷着離開了軀體。
李落很累,很倦,饑寒交迫,充饑的蛇肉早已消耗殆盡,胃裏的酸水不停的向上翻湧,李落吐了幾口,也不知道是喝進去的河水還是胃裏的汁液。
抓着樹幹的手臂,李落能看得到在不停的顫抖,可是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來發抖,宛若不是自己的肢體一樣。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飄着,也不知道被水下的石塊撞擊了多少次,是否留下傷口更不得而知,李落強忍着重愈千斤的眼皮,隻是到了最後終是按捺不住困意,昏死了過去。
兩個人,一支樹幹,一道奔騰不息的河流,水聲在曠野中是如此的甯靜。
過了許久,一陣猛烈的沖擊将李落驚醒過來,李落将頭伸出河面,拼命呼吸了幾口,險些憋死在水下。
入目是一處很窄的河道,兩旁的山石相距不過一丈,前面的水聲很大,發出空洞的響聲。
李落吃了一驚,是一處瀑布,急忙轉頭向兩旁看去,身下的枯木恰巧橫在左側山石的縫隙中,擋住兩人下墜之勢。
李落暗呼僥幸,艱難的動了動手臂,摸了摸背上的樂裳,正要向岸邊遊過去,突然身下的枯木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響,落在李落耳中仿佛是晴天霹靂一樣。
不等李落失神變色,枯木不堪激流沖打的力氣,轟然斷成兩節,李落瞬間失力一空,身下再沒有憑借,和樂裳随着河水掉進了前方三丈外瀑布沖出來的深潭中。
這一摔,險些要了李落的性命,潭水很深,再加上水流很急,潭底亂流密布,無法定身,兩個人仿佛是被狂風卷起的一根稻草,孤立無援。
落下的力道很重,李落隻覺得血瞬間就湧進了頭頂,目不視物,胸腔仿佛要裂開了一樣。
危急關頭,李落勉強定住心神,借着河水俯沖的大力沉入潭底,一手攬住樂裳,以防樂裳被水流沖走,另一隻手在潭底亂摸,抱住一塊大石,借大石的重量穩住身軀,即刻一步一步向潭外走去。
攀爬中李落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水底下身子很沉,壓的耳朵中流出絲絲鮮血,李落勉強跟着頭頂的一抹亮光向上挪動,緩慢但卻沒有絲毫停頓。
終于耳中的刺痛漸漸小了些,或許隻是很短的光景,但在李落心中實不弱于一頓飯的工夫。
終于爬出了水面,李落踉踉跄跄的走了幾步,跌倒在岸邊,天色已經大亮了,這一夜終是熬過去了。
李落咳嗽幾聲,連着便是止不住的嘔吐,還帶着幾絲血迹,着實狼狽不堪的很。
李落解下樂裳,樂裳此時面色慘白的和沙場上死去多時的屍體一般無二,朱唇沒有絲毫血色,煞白之中帶着青黑顔色,就算未死,也到了油燈枯竭的地步。
李落将樂裳翻身放在一處光滑的青石上,讓灌入口鼻的水流出來,這還是當日出使東海時扶琮将士說起的解救法子,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落坐在青石邊大口大口的喘息,隻是每吸一口氣,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要散開了一般,疼痛難忍。
李落打量了一眼四周,不知道身在什麽地方,看着是個密林山谷,太陽剛剛升起,還沒有什麽暖意,依舊寒冷非常。
李落掃了身旁幾眼,猛然爬起身子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