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沒有了落水兵将吸引牙魚,魚群漸漸散開,四下遊動,虎獅魚緊随其後,追逐獵殺。
船艙殘木下終究不是善地,就算能避開牙魚,不等牙魚散去,内息恐怕也難以維持。
天色越來越暗,四周境況更加瞧不真切,李落心中漸漸焦急起來,暗忖是否要借手邊殘木浮上海面再說。
突然一隻虎獅魚追逐牙魚時躲閃不及,撞進了殘破的船艙中,卡在船闆上,一時難以進退。
虎獅魚搖擺着軀體,就要撕開船闆,李落看着數尺外的虎獅魚,心中蓦然生出一個念頭。
飄身而出,右手抓住虎獅魚頭頂的突起,整個人伏在虎獅魚身上,雙腿施力,夾在虎獅魚腹鳍後,牢牢将身軀貼在魚身上。
左手抽出鳴鴻刀,刀柄向外,刀刃劃破船闆。
虎獅魚脫困,但似乎想不到怎會有人趴在身上,魚身頓了一頓,随即狂暴的扭動起來,欲将李落從身上甩下來。
李落竭盡全力抓住魚身,若是虎獅魚扭動的越劇烈,攻入魚身的陰寒冰心訣内力越勝,若是平緩些,李落就緩緩收回内勁,如此幾下,虎獅魚吃了不少苦頭,掙紮漸漸的輕了些。
虎獅魚似乎溫順下來,載着李落遊了幾下,李落正自思量該要如何能讓虎獅魚浮出海面。
突然胯下虎獅魚急沖了出去,向李落方才栖身的船身撞了過去,李落暗贊一聲,鳴鴻刀急斬,破開海水,連同眼前船闆一并斷開。
虎獅魚愣了愣,仿佛有些茫然不解,不過也沒閑着,一頭向深海中紮了進去。
李落急忙倒持鳴鴻刀,将刀柄刺在虎獅魚身上,入水越深,力道越狠。
好在李落當日被遊蛇卷入海下時見識過海中景象,心智未曾迷亂,掌中刀柄的力道有大有小,勉力攬住虎獅魚,幾次險些被海水沖了開來。
即便如此,入水越深,李落越覺周身凝重,似是有萬斤巨力壓在身上。
不出數息,眼鼻口耳皆滲出血絲,猶是雙眼向外看去時鮮紅一片,分不清顔色,冰心訣越轉越快,似乎要沖破奇經八脈一般。
胸口的心跳聲仿佛有一張丈許大小的戰鼓放在耳旁擂響,已到了油燈枯竭的境地。
李落勉強穩住心神,掌中鳴鴻刀依舊不疾不徐的刺痛虎獅魚,意志漸漸模糊起來。
突然李落覺得周身微微輕了些,幾乎是無意識的卸去了一分力道,再輕時李落才醒覺過來,微微卸去了些許力道。
這條虎獅魚終是受不住鳴鴻刀傳給自己的森寒兇厲的疼痛,轉道向海面上遊去,果然浮起來一尺,疼痛就少一分,虎獅魚大喜過望,忙不倏向海面上疾遊了過去。
剛探出海面,李落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無暇擦去嘴邊的血迹,反手一拍當關,擒龍爪連着相思飛了出來,勾在虎獅魚粗厚的皮膚上,機括收緊,與當日伏在刺背龍魚身上一般。
李落這才吐了一口氣,大口喘息,虎獅魚擺了擺魚尾,該是怕潛入水中後又會疼痛起來,在海面上溜着彎子無所事事的閑逛。
李落穩住内息,夜裏沒有月光,天海都是黑沉沉一片,早已找不到沉船的地方,更不用說扶琮的戰船了,不過離開了牙魚魚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夜空無月無星,辨不清方向,不過虎獅魚帶着李落浮出水面時有數座礁石擦身而過,該是還在暗石灘附近。
留在這裏也不是良策,李落随意選了一個方向,緩緩驅趕虎獅魚遊了過去。
虎獅魚野性難馴,李落一半用強,一半安撫,倒和在軍中訓馬有幾分相似,如今想來幸虧和軍中将士學過訓馬之術,若不然縱有一隻虎獅魚也要無從下手了。
虎獅魚折騰了幾刻,有些困倦了,不願多理睬李落,慢慢悠悠的向着李落所引的方向遊走。
李落輕輕拍了拍魚背,歎了一口氣,此刻虎獅魚溫順安靜,隻是不知道會否在下一刻沉入水中,這一夜是不能閉眼了。
烈日當空,猶是剛剛離開海面的地方,仿佛是在一個蒸籠中一般,熱的人透不過氣來。
李落有氣無力的趴在虎獅魚背上,嘴唇迸裂出望之駭然的裂口。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血絲,這幾天下來,隻剩下幹裂的傷口,不要說是血絲了,就是血腥味都沒有,微微動一動嘴唇時都會傳來鑽心般的疼。
接連數日李落都不敢合眼,昨天傍晚按捺不住困意,剛睡了不知道多久,險些被這條虎獅魚嗆死在海水中。
隻能打起精神勉強支撐着重愈千斤的眼皮,倒影在海水中的模樣哪裏還有活人的樣子,和一具幹屍差不了多少。
身上衣衫已被李落解下扔到了海裏,天氣炎熱難耐,實在難以忍受,李落撩起海水打濕身上。
一開始确是能解解悶熱,隻是曬幹之後背上好似有數萬隻蟲蟻叮咬一般,疼的李落倒吸寒氣,隻覺胸腹中着火一般。
這才醒覺如此一來脫水更烈,隻怕到不了岸上就得渴死在海裏。
李落不敢再有異動,将避水衣罩在頭上,趴在魚背上苟延殘喘,浸在水中的兩條腿早已沒了知覺,如果不是術營的機關妙器,就算要趴在虎獅魚身上也難于登天。
一人一魚在這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中飄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十天,或許是半個月,李落已記不清了,腦中一片混沌,有時還會陷入幻境中難以自拔,若不是冰心訣内勁還在緩緩流轉,恐怕早已失心狂亂了。
虎獅魚似乎習慣了背負着李落,除了偶爾有野性難訓的時候外,餘下的時間裏倒也算乖巧。
李落讓它遊去哪裏,它便遊去哪裏。
有時李落自言自語時,這條虎獅魚就在身下靜靜的聽着,仿佛能聽懂李落說話,隻是倘若心情惡劣時,虎獅魚便顯得有些暴虐,不停的用尾鳍拍打水面,魚頭搖來晃去,發出咕咕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