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溫顔一笑,心念電轉,楊萬裏亦是聰慧之人,不過果然如先前所料,爲人太過忠厚了些,不如章榮政這般奸猾,耐不過情面,先自出言相詢。
李落不再遮掩,朗聲回道:“既有巡檢一司,當行巡檢之事,不過小侄身在行伍,若有戰事便要領軍出戰,若是如此,巡檢一道時斷時續,與國計無益。”
“原來王爺憂心此事,若需太府司效犬馬之勞,還請王爺示下。”章榮政急忙出言接道。
楊萬裏頗是凝重的看着李落,默然無語。
李落緩緩搖了搖頭,和聲回道:“李落此來非是請兩位大人從旁相助,而是請兩位大人入巡檢司,與小侄一道巡檢天下。”
“啊!?”章榮政和楊萬裏皆是一震,章榮政雖是解了方才憂心之苦。
隻是如今言下泥沼不比巡檢太府司來的容易些,官場洪流,向來不流于表象,内中傾軋最是可怖,萬劫不複者如過江之鲫,比比皆是。
倘若身在巡檢司,怕是要得罪大甘官場過半仕宦豪族了,一入其中再難抽身。
章榮政瞥了楊萬裏一眼,楊萬裏正自凝神沉思,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麽。
章榮政謙恭應道:“下官謝過王爺提攜之恩,不過下官隻粗通太府司事宜,與這巡檢一途并無半分見地,若說是楊大人下官倒不覺意外。
楊大人執掌樞密院,相助巡檢司行事事半功倍,下官麽,這個,才疏學淺難當此大用,不過若是需得太府司襄助,王爺盡管開口便是,下官定萬死不辭。”
楊萬裏皺眉看了章榮政一眼,頗是不喜章榮政這般急于抽身事外,不過心中亦是有些驚訝,原本猜測李落是需借助樞密院,不曾想竟是欲将樞密院納歸巡檢司中。
如此一來,倘若加上太府司,背後有牧天狼大軍,再兼之萬隆帝恩寵,李落權柄之盛,當是已有監國之意,巡檢司必是衆目窺視之地,無怪章榮政自保其身。
李落淡淡一笑,和聲應道:“章大人如此想也是情理之中,巡檢司衙門确是李落奏請聖上恩準,欲行之事除卻監法一司之外,不在朝中九司及中書令責權之内。
已是有監國之實,朝中重臣、皇親國戚倘若有違國法,莫不是巡檢司職責所在,當可算衆目睽睽之下,行以自檢已是極難。
更遑論要與天下諸官爲敵,便算所遇州府官吏清廉有爲,心中恐也不喜巡檢司行事,面上瞧着風光無限,卻是個得罪人的差事。”
章榮政尴尬一笑,唯唯諾諾道:“下官倒不曾想到這些,隻是怕誤了王爺大事,還望王爺大人有大量,寬責下官無能之罪。”
李落輕輕一歎,道:“章大人無須請罪,巡檢天下于大甘朝廷有百利,隻是于巡檢司諸僚卻無甚益處,強敵環視不說,動辄還會有殺身之禍,隻是。”
李落微微一頓,接道,“倘若我一人可爲,李落斷然不會予旁人徒添禍端。”
“下官雖無大志,但若是爲大甘天下,下官縱是肝腦塗地亦是在所不惜,隻是下官實在無法擔起這等重責,還請王爺三思而行。”章榮政誠惶誠恐道。
楊萬裏怫然不悅道:“章大人,王爺還不曾說爲何是我二人入巡檢司,你倒是推個幹淨,如此獨善其身怕是不太妥當吧。”
章榮政心中暗恨,臉上卻無異色,連聲稱是,已是打定主意莫論李落所論爲何,便是要一一推辭的。
李落輕輕一笑,道:“李落欲求兩位大人入巡檢司,樞密院自不必說,本就是大甘朝廷的耳目,隻是請恕李落無禮,楊大人性情耿直,爲官清廉,在大甘朝中實屬異數。
不過正直了些,巡檢所遇俱是大甘宦海之中的奸惡之輩,李落實是擔憂楊大人一人無法面面俱到。
但章大人卻是不同,太府司掌管天下錢帛糧草,争權奪利之盛曆來冠絕諸司,章大人于這官場權術了然在胸,不論是暗度陳倉亦或是虛與委蛇,章大人定能遊刃有餘。
倘若巡檢司以章大人巡檢在明,楊大人巡檢在暗,成事之機當會再高上幾分,兼之楊大人和章大人亦可互爲牽制,省卻一人獨斷、傾軋異己的隐患。”
楊萬裏和章榮政微微一愣,齊齊望着李落。
李落坦蕩磊落處卻是讓章榮政頗爲不自在。
楊萬裏深思熟慮道:“王爺所慮之事确是如此,并無秕言謬說,倘若有太府司、樞密院和王爺的牧天狼,三者相輔相成,當可便宜行事,确是可成就一番功業。”
章榮政氣的直咬牙根,哪裏是成就一番功業,怕是會死無全屍才對。
章榮政連忙回道:“王爺,楊大人,下官的确不懂巡檢之責,若是入巡檢司,怕是反而會礙手礙腳,還請王爺收回成命。”
楊萬裏正欲斥駁,突然看見章榮政這般模樣,心中一動,太府司如何樞密院或多或少亦是有些密報,章榮政此人老謀深算,城府極深。
雖是不願入巡檢司,但依着李落殿前恩寵,萬隆帝降下一旨絕非什麽難事,隻是倘若這般強逼入司,恐怕章榮政多是會陰奉陽違,依舊設法明哲保身,反是适得其反。
念及此處,楊萬裏不再多言,擡頭看了李落一眼,眉頭輕皺,李落謀算巡檢司定非一日之功,但不知爲何定要章榮政入巡檢司。
隻是除了章榮政之外,楊萬裏一時倒真想不起來誰人可代此任,倘若不算太府司黑白難辨,章榮政确是極适之選。
“章大人怎會不知巡檢之責?章大人受命太府司卿,執掌一司上下,亦有監查之責,巡檢司不過是将各部巡檢收于一處罷了。”
“這個,”章榮政略一沉吟,赧然應道,“下官平日裏甚少監查太府司各衙,實屬下官失職,王爺若有罪責,下官絕不敢狡辯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