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打量了一番堂中上下,樓閣雖妙,卻妙不過三皇子李玄旭身側之人,青女素娥俱失顔,月中霜裏鬥婵娟,一時映得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原是李落相識之人,當年月船中的花魁柔月。
李落看了一眼柔月,柔月此時正靜靜伴在李玄旭身側,似有低語,怕是隻有李玄旭才可聽聞,旁人再是急色,卻也不便造次。
李落恍然,難怪李玄旭擇了此處相會,當日行獵之時章澤柳曾言月船易主,豔名遠揚的月下春江之首卸了錦衣華服,悄然藏身城西杏花柳巷之中,隻是當時章澤柳不曾提及此樓名字,到了此處李落才知曉。
李落輕抿了一口茶水,淺淺一笑,憶起了年少時與章澤柳幾人第一次攀上月船之時,柔月對着他們說出知音難尋,身不由己的寂寞。
如今多年以後,柔月雖已離了月下春江,但仍舊是離不了卓城城牆之外,而當年那幾個貪花逐色的少年郎,而今卻已能指點他人的富貴生死。
就在李落出神之際,隻聽身側舞陽公主俏聲問道:“九皇兄平日裏都是這麽忙麽?”
李落微微一笑,和顔悅色道:“也不盡然。”
“玄樓身兼數職,西府牧天狼領軍大将自不必說,回了卓城又是中書令參政知事,手握中書令牌,政軍之務皆要操心,呵呵,是要忙些的。”靖王李玄恪笑顔接道。
靖王平時甚爲低調謙和,與人無争,生母原本隻是宮中侍女,萬隆帝酒後亂性,陰差陽錯之下便有了李玄恪,隻是出身差了許多,這些年在宮中也不過是個才人,還是借由這大甘皇子才得有如此地位。
兼之靖王李玄恪生的頗顯圓胖,似生母多些,素來爲萬隆帝不喜,李玄恪平日裏亦隻好小心從事,一言一行皆要看旁人臉色,雖有皇子之名,卻無皇子之實,頗是凄苦。
李落與李玄恪相見時少,見面也不過是寒暄幾句,縱是李落想與李玄恪說上幾句,李玄恪多是已退隐人後,自然而然也便生疏了些。
不過李落倒是頗爲驚訝靖王生母的心機才智,如此家世,竟能躲過懷胎十月之劫,要知尋常宮女若被帝王寵幸,倘若無果還好,若是珠胎暗結,多半是難得善終的。
李欹枕哦了一聲,美目流光連閃,看着李落嬌笑道:“舞陽早就聽聞九皇兄揚威西域的風采,不知九皇兄可否帶舞陽去牧天狼大營看看呢。”
李落微微一怔,含笑道:“好啊,若是皇上應允,不怕路上風沙,與我同去西府也無不可。”
“一言爲定,舞陽過幾日就去找父皇,多謝九皇兄。”李欹枕甚是欣喜道。
“舞陽,什麽事這麽高興?”上首明武王李玄旭朗聲說道。
亭閣之中驟然一靜,正是李玄旭欲将衆人神思皆引到桌前幾上,猶是這八皇子李玄嗣,曾也是年少有爲,受寵帝君膝下,豐神俊朗處不弱于李玄慈。
可惜數年前不慎落馬,命在垂危,雖是太醫救回一命,隻可惜腿上留有暗疾,步履蹒跚,漸失皇寵,落得郁郁寡歡。
“方才九皇兄許舞陽可同去西府狄州牧天狼大營呢。”
“哈哈,舞陽果然是巾帼英雌,九弟的牧天狼可是虎狼之師,戍守西府,西域宵小不敢寸進,也好,你在我大甘李家算是異數,自幼習武,該去漠上沙場瞧一瞧。”
李欹枕含笑稱謝,模樣兒甚是乖巧。
八皇子李玄嗣聞言接道:“老九,不知爲兄可否也去西域走一走,看看漠上風光?”
李落一怔,入屋之後,鄧王便甚少話語,亦不知是借酒消愁還是如何,自顧一人喝着美酒,竟已有些醉眼朦胧。
李落和顔應道:“自然是無妨,倘若八哥有念,待到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些到狄州散散心也是甚好。”
李玄旭淡然接道:“西府狄州非是遊山玩水之地,實乃兵家險地,隻聽得玄樓揚威域外,卻不知古來征戰幾人回的痛處,莫要把漠上風光當成兒戲。”
李玄嗣讪讪一笑,自嘲道:“三哥教訓的是,是小弟言辭無狀。”
李落輕輕說道:“玄樓謝過三皇兄,戰場厮殺确是如三哥所言,貫南大營外的英冢亦不知埋葬了我大甘多少大好年華的男兒,倘若八哥去了,不妨替玄樓爲埋骨荒山的将士斟上一杯水酒。”
李玄嗣感激的看了李落一眼,不再多言,想當年那英姿煥發的大甘殿下,如今卻已倉皇潦倒到這般境地。
李玄旭大手一揮,長笑道:“不說這些了,今日我們兄弟齊聚,舞陽也在,一來算是爲五弟和舞陽設宴接風,再者麽,哈哈,還要賀喜玄樓得娶佳人,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笑語顔開,李落與淩家依依的婚事卓城上下俱已傳開,或有豔慕,或有不忿,或有賀喜,但已是無可奈何。
現今之時李落如日中天,兼有萬隆帝和太後欽點首肯,旁人縱有他想,值此際亦不敢得罪了大甘李氏宗族,妄自蜚語。
李落淡淡一笑,舉杯回禮,神色平靜甯和,不見悲喜之意。
李玄旭接道:“今日我們兄弟幾人能聚齊可是難得的很,宮中設宴規矩多了些,你我都不能盡興,爲兄思來想去,還是這朝雨慕雲來得自在,怎樣,柔月姑娘的朝雨慕雲樓諸位可還滿意?”
衆人七嘴八舌的連聲稱好,亦不忘贊許柔月幾句。
柔月盈盈一禮,輕笑道:“民女這間小樓還從未想今日這樣生彩,隻是寒樓簡陋,殿下公主屈尊至此,民女極是不安,隻怕怠慢了各位貴人,不過莫怪柔月心中竊喜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