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智硬着頭皮說道:“還請冷少俠指點。”
冷冰看了李落一眼,眼中少有的寒意消解,平聲說道:“她說宋家害了公主,讓大将軍替公主報仇。”
“這!?”朱智一驚,神情倏然一沉,望着李落。
李落依舊隻是微微含笑,朱智再看到這笑意時,也已察覺出其中滿含的無奈和心傷。
“冷公子好眼力。”
“此女氣息紊亂不堪,已近燈盡油枯,不過和大将軍談話之中,有幾息光景,氣息平整,急而不亂,大異尋常,是爲怪異之處。”
“冷少俠,是說什麽的時候?”朱智急急追問。
冷冰不喜多言,臉色一冷,不再接言。
朱智知曉冷冰性子,也不着惱,隻是疑團未解,甚爲焦急。
李落緩緩接道:“秋菊曾說她随福甯公主入宋家,又言自己不知利害那番話你可還記得?”
“末将記得。”
“将每句話最後的字連起來。”
朱智回想片刻,眼中精芒暴漲,低呼道:“原來如此,大将軍。”
冷冰淡淡看了李落一眼,冷聲說道:“你果然猜出來了,我原以爲方才你要出手。”
李落自嘲道:“我何來這般膽量呢。”
“你喚宋崖餘時,殺氣一閃即逝,這種殺氣,可不是尋常動怒的殺氣,而是你刀法之中刀意的死氣,瞞得過旁人,隻怕還瞞不過冷某。”
李落一怔,呢喃說道:“原來我果然是想殺他。”
“大将軍,是否隻是巧合?”朱智謹慎問道。
李落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秋菊出身皇宮,自然知道宮中規矩,我扶她時,秋菊反手抓住我,若是在宮中,如此莽撞是要受鞭笞之刑的,罪名是爲包藏異心,若在此處,恐怕是說話中别有隐情。”
“原來如此,大将軍,秋菊姑娘爲何又不願随大将軍離去呢?倘若大将軍執意帶走她,宋崖餘不得不允吧。”
李落一滞,良久才苦笑道:“她是怕宋崖餘猜出話中含義,倘若随我離去,宋崖餘心有顧忌之下說不定會與我們不利。
再者,她已心存死志,此番話了,我猜不猜得出來已無關緊要,秋菊能勉強度過這些年,隻爲了将心中的這番話說與一個大甘皇室之人知曉,哈哈,可歎可笑,殺人者卻還是我。”
朱智一怔,低聲說道:“大将軍,你是說秋菊姑娘會自行了斷?”
李落怅然一歎,沒有應聲,隻是臉上哀傷的神情卻已顯露出來。
“大将軍,可要末将暗中派人送她離去南府?”朱智沉聲說道。
冷冰看了朱智一眼,眼中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贊許之意,牧天狼大異大甘尋常軍旅之處便是敢做擔當,或許是百勝之師獨有的自傲之處。冷冰冷冷接道:“多此一舉。”
朱智看了冷冰一眼,卻未有懼意,坦蕩回道:“縱是多此一舉,這等忠義,末将以爲也該試上一試。”
冷冰難得的接言應道:“若是想帶她走,方才大将軍不會帶走她麽?此女心意已定,縱然随我們走,恐怕不出南府便會尋機自盡,她不會等到你再去尋她。”
朱智一愣,細想之下确是如冷冰所言,隻是縱是再如何想的明白,心中也是難以抹去這股憤懑之意,寒聲說道:“這筆血債定要算在宋崖餘頭上。”
李落神情蕭瑟,到底是誰錯,是宋崖餘,還是當年将福甯公主送上這條不歸路的大甘朝廷,剪不斷理還亂。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宋崖餘急急求見李落,落鳳坡傳回消息,李落諸人走後不久,秋菊便尋了一株古松,了卻殘生。
宋崖餘一臉愧色,直言請罪,李落怔怔的聽罷,良久才淡淡應了一聲,言請宋崖餘代爲相助,在福甯公主陵墓旁擇一處空地,将秋菊與福甯公主同葬。
宋崖餘連聲應下,即刻命人尋覓風水善地,厚葬秋菊。
秋菊這微不足道的宮中侍女,或許隻是因爲曾與李落一見,才有這般厚葬相待,倘若李落不曾來這揚南城外落鳳坡,誰會記得有這樣一個孤單寂寞的女子,便是李落,怕也是不會想到吧。
秋菊身死,在這南王府不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如水滴落入江海,莫名其妙間泛出一陣漣漪,便已無人再憶起。
宋府上下又開始忙碌起來,宋家小姐擇婿一事,這才是南王府了不得的大事。
李落早先有應,隻好多留幾日,待此間事了,便返回卓城去了。
近日裏卓城之中幾次傳書讓李落早早歸去,雖說書信之中并無責備之意,但字裏行間亦是流露出催促之意來,德妃娘娘已随牧王返京,通南大營将士陳兵宜州州界處,遙遙相候李落。
又是一番波瀾,卻不知卓城之中對李落有何等微詞。
南王府,俊彥齊聚。
王府客堂已然門庭若市,仍有不少人難以在宋府落腳,據說城中客棧多半都已客滿,亦不知是爲了這宋家擇婿,還是爲了那百花鬥宴。
李落諸人所居的别院尚還清靜,宋崖餘甯願空着臨近客堂,亦不曾安排遠道來客擾了李落清靜。
李落看在眼中,微微一歎,也便随他去了。
隻不過離着塵嚣尚遠,這隐隐約約的躊躇滿志還是傳入了庭院之中。
李落已是許久不曾離開宋府了,知府施才半連番相邀,欲與李落同去百裏煙雨遊賞一番,被李落婉言謝絕。
施才半雖是有幾分遺憾之意,終了卻也不便有不喜辭色,郁郁而去,亦不知是真情或是假意。
閑來無事,李落和冷冰指點梼杌營将士武功,許久不曾動武,冷冰興起,任梼杌營将士悉數齊攻,隻可惜縱是刀劍兇狠,也難近冷冰周身三尺之内。
冷冰單手持劍,長劍歸鞘,隻憑一把劍鞘,迫得諸将連連躲閃,鮮有反擊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