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選不了出身,卻可抉擇日後擔當之事,百年之後,青史留名也未嘗不可。”
李落啞然一笑道:“我倒是沒有想過後人如何看我,我愚忠也罷,頑固不化也罷,我隻是李落,大甘李氏一卒而已,姑娘想必和雍大先生頗有淵源,我若連一人都舍棄不了,如何能舍棄大甘。”
“大将軍不願舍棄李氏宗族,亦不願舍棄大甘的天下,難道就願舍棄大甘的蒼生黎民麽?”
原本漠然無語的冷冰突然插言道:“姑娘口才了得,既然如此,你怎不去讓宋崖餘卸去南王之号,相助李将軍成就大甘功業?說到底還是南王的說客罷了。”
女子不置可否,淡淡回道:“就算南王真心相助,大甘朝廷可會坦誠相待?蒙厥戰敗,于大甘百姓又有何不同?”
“哼,異想之辭,怎麽說都是有理,依我看,縱然有一日李将軍有望得成天子,南王怕是也舍不了榮華富貴,終了還不是成王敗寇。
天下事天下人做,蒙厥到底有多強,待我牧天狼交鋒之後才有定奪,南王偏安一隅,竟然妄自評點天下英雄,可笑。”冷冰寒聲說道。
李落和女子俱未曾想到冷冰言出驚人,皆是一愣。
女子玉容轉淡,道:“冷少俠快人快語,人如其劍,隻是天下絕非單憑手中利劍便能長治久安。”
“有何差别,南王勢盛,也不過是憑借掌中利刃想要問鼎中府。
倘若牧天狼手中刀劍更利,宵小之輩又怎敢癡心妄想,大甘如何,也輪不到宋崖餘之輩指指點點。
你們怎知李将軍治下的大甘不會讓百姓安居樂業,冠冕堂皇,南王爲天下百姓所爲未必便能及得上李将軍,何爲大義,隻不過是一廂情願,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
女子眉頭一皺,望着李落,平靜問道:“大将軍也是這樣想?”
李落灑然接道:“見過南王之前,宋崖餘非李落心折之人,南王諸人縱使雄才大略,隻是恐怕還擋不住蒙厥。
南王府這些年所作所爲莫不是爲了分疆自立,大甘朝中動蕩,南王不曾少了推波助瀾之舉。
此乃枭雄謀略,我并非責備于他,隻是倘若大甘傾國之力以抗蒙厥之時,宋崖餘不甘屈居人下,必會興兵作亂,其時百姓受苦猶重,就算大甘改朝換代,也不見得宋家便可平定中府。
大甘世家門閥比比皆是,單單一個嶺南宋家,尚沒有這麽大的氣魄,群雄割據,外有西域北疆強敵環視,到時諸府百姓也不知是在誰人鐵騎之下了。”
“大将軍自信可力挽狂瀾于亂局之中?”女子悠悠說道。
“我不曾想過,與其隻言天下大義,莫不如做一件小事來的實在,如今的天下,能與蒙厥相抗者,唯有大甘兵将。
南王心機深重,或許姑娘以爲是天下之幸,在我看來,恐怕是天下之禍。
倘若南王府強盛到我不敢心生妄念之時,我自會斷了念頭,若南王能讓我知難而退,恕我狂妄,大甘天下任他去留。”
女子淺淺一笑,道:“大将軍果然狂傲,不過确有這等資格,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既然大将軍意定南行,此去禍福難料,南王府行事如何,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還望大将軍平心而論。”
李落清朗笑道:“南王想要殺我,那我便再狂妄一次,若我死在南府,諸侯争雄,再無宋家立足之地。”
女子長歎一聲,和聲說道:“我言盡于此,日後有緣再見,是敵是友大将軍一念而定,隻願大将軍能以天下蒼生爲重。”
女子言語祥和,确是悲憫天人,不似空談之語。
隻是李落和冷冰卻不爲所動,冷冰寒意更勝,手中長劍輕輕顫抖,似也察覺到了冷冰心中的戰意。
李落望着眼前女子,心中暗生忌憚,日後爲敵,稍有不慎,必将落入此女算計之中。
冷冰見李落默然無語,是已不耐,長劍直指女子,寒聲喝道:“在下領教姑娘絕藝是否也如閣下口舌一般了得。”
女子神色如常,淡淡一笑,道:“我并未有與大将軍和冷少俠争鬥之心。”
見李落不曾出言,微微一頓,歎息一聲,接道:“大将軍有殺我之心。”
李落望着女子,良久,沉聲說道:“姑娘言辭鋒銳,實是我生平僅見。”雖不曾明言,确是應了女子所問。
女子亦無驚懼之意,淡然回道:“與大将軍爲敵,非我所願,大将軍要如何,便如何吧。”
“多說無益,看劍。”冷冰冷叱一聲,劍如青虹,破開虛空,刺向女子。
女子輕蹙娥眉,似有無盡心傷,袖中展出一支玉箫,點在長劍劍身之上,劍箫相擊,兩人俱是一震,冷冰戰意迸顯,不退反進,手中長劍縱橫,将女子罩在劍影之下。
也不見女子如何提氣,飄忽之間竟脫開劍網,身形一閃,落在木橋危欄上,翩若驚鴻。
冷冰眼中寒芒更冷,劍勢不及用老,驟然一收,化虛爲實,一點刺目冷光,直奔橋上女子,劍未到,刺骨的劍意已然近身,仿佛便要斬破這方天地,衆人所見,隻剩下這一束精芒。
牧天狼将士俱都神爲之奪,齊聲喝彩。
女子面露訝然,稍顯幾分穆肅之意,不願與冷冰兩敗俱傷,悠然一歎,身形倒飛而出,讓過一劍,俏然立在木橋南段。
冷冰搶上木欄,并未趁勢追擊,收劍寒聲說道:“你若再不出手,恐怕就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女子嫣然一笑道:“多謝冷少俠,請出招吧。”
冷冰也不答話,長劍泛起青幽劍芒,招招搶攻,不離女子周身要穴,劍氣森寒,一如萬年寒冰一般,望之生痛。
女子盡力應招,玉箫輕靈,忽隐忽現,每每總能化去冷冰精絕殺招,與冷冰冰寒内力不同,女子内力柔和圓潤,卻極爲精純深厚,沒有絲毫破綻,縱然劍氣無孔不入,一時卻也難以破開女子的護體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