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飯也剛剛做好,老妪便留下餘老先生吃飯,餘老先生也不推辭,圍坐在院中,孩童喚過李落一起吃飯,衆人閑談了幾句。
這戶人家姓黎,老妪是喚作黎貴的中年男子母親,其父早幾年已過世了。
村婦是老妪兒媳,孩童再過一年既是幼學之齡,起名黎青蒿,竟也是株草藥名字。
閑談之中,衆人似是忘記了問李落姓名,李落卻也不曾說起,餘老先生寬慰了李落幾句,暫且安下心來,待用藥之後再說,李落點頭稱謝,也隻得如此。
老妪甚是健談,和餘老先生不時說些家長裏短之事,倒是黎貴頗是沉默寡言,卻也不曾有不滿之意,悶聲吃飯。
村婦不時給孩童和黎貴夾些青菜,其樂融融。
飯菜雖說不甚精緻,但也算豐盛,隻是李落挂念雲妃病勢,草草吃了幾口,便去廚間看着煎藥火勢。
過了半個時辰,藥已煎好,李落盛了一碗,端至雲妃近前,怎奈雲妃燒的厲害,神情已是恍恍惚惚,李落連喚了數聲,都不見雲妃應答。
無奈之下,李落隻好扶起雲妃,半倚在床邊,緩緩将藥水灌入雲妃口中。
不過多半碗湯藥,竟足足費了頓飯的工夫才讓雲妃咽下,便是李落,額頭也微微滲出了幾縷細汗,卻不知是累的多些,還是不得已多了些。
李落原想借冰心訣行功,祛除雲妃體内寒氣,隻是不知爲何,雲妃周身經脈竟對李落内勁隐隐有排斥之意。
李落察覺之下,隻得收了内力,望着雲妃嬌軀,眉頭幾不可查的輕輕一皺,又再展了開來。
雲妃服藥之後,并未好轉,病情竟似有加重之勢,呓語連連,李落恐雲妃睡夢之中多說了話,隻得婉言謝絕老妪與村婦相助之心,取來些泉水,以備不時之需。
天色漸暗,殘燈初上,李落一刻不曾得閑,雲妃身子滾燙,面紅勝霞,險些能滴出血來。
盆中泉水已是換過三五趟,卻還是減不去熱氣。
李落無暇顧及禮法教義,隔衣取穴,借中府、風門、風池、風府、肺俞、合谷、太陽、迎香、肩井、印堂諸穴,強行以冰心訣化開經脈之中的郁結,散去雲妃體内病熱毒氣。
如此近兩個時辰,雲妃氣息才漸漸和緩下來,李落輕輕摸了摸額頭,卻是沒有方才那般燙手,隻是李落眼中似是有些憂心忡忡,良久才隐去不見。
雲妃沉沉睡了過去,玉容甚是平靜,李落長出了一口氣,直了直身子,夜已深,卻不知是幾更天了。
李落悄然替雲妃斂了斂被子,走到竹篾窗前,透了些許山中的涼氣,淡了幾分倦意。
山裏的夜比之卓城的夜黑了許多,若無月色,過了二更天,便是伸手不見五指,四下俱是漆黑一片。
秋冬之後,田裏的蟲鳴聲也幾不可聞,最多時也隻能聽得見田鼠夜枭發出的聲響。
夜雖是深,風卻是透亮,便是瞧不見山石樹木,卻也不覺得憋悶,反倒是有幾分難言的靜怡,若是秋吉在,怕也是會喜歡上這能活過來的風吧。
榻上雲妃氣息稍見悠長,奔波之後的困倦之意漸漸湧上心頭,李落打了聲哈欠,拉過長凳,靠在雲妃身側小憩調息,卻也不曾熟睡。
到了五更天,天色微亮,李落耐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剛剛睡去不久,就聽得身前雲妃似是翻了一下身子,李落便即醒了過來,凝神望去,雲妃似是未曾醒來,雙目輕閉,隻是眼睑下的眼珠卻是輕輕動了一動。
李落啓顔一笑,輕聲說道:“娘娘,你醒了?”
雲妃睜開眼睛,看了李落一眼,頗有些難爲情的柔聲說道:“還想讓你多歇息片刻。”
李落站起身來,雖是一夜不曾如何歇息,精神卻是不減,聞言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娘娘覺得好些了麽?”
“好多了,你又是一夜未睡?”
“不會,我也是剛醒的。”
雲妃探出素手,抓住被沿,嗔怪的看了李落一眼,輕輕說道:“又是這樣說,我知你一夜沒有睡,累麽?”
李落搖了搖頭,岔言說道:“娘娘,可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說罷取過老妪昨夜端來留下的飯菜,放了半夜,早已涼了。
雲妃搖了搖頭,轉過頭瞧了一眼屋外,天色仍未大亮,村中已然有村民早早起來了。
聽着遙遙傳來的人語犬吠之聲,雲妃低聲問道:“我們在哪裏?”
“岤陽州境内,祁陽府地界,昨日未曾尋到城池,暫且借宿在一個鄉間村子裏,離着溫廿城尚遠。”
李落放下飯菜,和聲回道,已将身處之地打聽了清楚。
雲妃哦了一聲,望着李落,懊惱說道:“都是怨我,若不然我們都在溫廿城了。”
李落輕輕一笑,低聲說道:“娘娘不必自責,天有不測風雲,還是身子要緊,再者我們若是着急趕去溫廿城,未必是你我之福。”
雲妃眼睛一亮,将信将疑道:“真是這樣?”
李落莞爾,沉聲說道:“确是如此,倘若我們倉促趕往溫廿城,或許正中刺客下懷。”
說罷微微一頓,笑道:“不過半日有餘,縱是我們腳程再快,也是趕不到溫廿城的,說不得又要再淋一場雨了。”
雲妃臉色微微一紅,将被子微微拉了上來些許,許久才便嫣然一笑道:“那還好。”
李落端過些水放在雲妃榻前,輕聲說道:“娘娘還請靜養,今次受寒頗重,等娘娘好些了我們再做打算,安心養病便好,萬事有我。”
語落,輕輕一禮,轉身出去屋外。
雲妃朱唇輕啓,正要喚過李落,終了卻是緩緩合上,頗是意味難辨的看了李落背影一眼,靜靜轉過頭去,将身子蜷進了被褥之中。
天色再亮了些,村落之中人聲愈漸響了起來,間或聽到有村民呵斥牲畜的聲音,一旁還有自家的護犬狂吠出聲,顯是也在教訓這些不聽話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