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微微錯愕,刹那之間,似是感覺到了李落身上有一股難以言明的悲傷孤單。
良久,雲妃輕輕喚道:“九殿下,你有什麽事不開心麽?”語氣之柔,便是雲妃自己也暗自吃了一驚。
李落回過神來,回頭和和暖暖的一笑道:“沒有的。”
“那你在看什麽?”
李落遙遙一指:“那是我們剛才離陣之地。”
雲妃順着李落所指瞧了過去,遠山影影綽綽,林間草綠樹茂,一覽無餘,哪有半分陣法的迹象。
雲妃靜靜的看着,語氣轉冷,淡淡說道:“好厲害的手段。”
李落心中微微一震,雲妃已是動了怒氣,怕是日後免不了再起幹戈。
李落溫顔回道:“還好此陣隻是困住我們,并沒有伏下殺局,若不然怕是我們再也出不了此陣了。”
雲妃玉容清冷,鳳目含煞,一如宮中權傾一時的德妃娘娘,威嚴自生,聞言哼了一聲,沒有應聲。
半晌,雲妃似是覺得有些太過嚴苛,緩聲問道:“我們往那邊走?”
李落并未在意,舉目一掃,淡然說道:“原本是南下,不過破陣之時卻已是轉向東行,翠括山方圓數百裏,看來已是找不到原路了,隻能先出了翠括山後,再尋他途南下宜州。”
說罷微微一頓,贊歎道:“武林中的陣法确是大異軍陣,千餘将士困在陣中,我們走了這麽長時間竟連一人都不曾碰到,端是精妙非常,是我大意了。”
雲妃寬慰道:“不怪九殿下的,天下奇人異事繁多,任是誰也不見得都能料到,陣法雖好,也未必能受得起九殿下這等贊譽,可恨。”
李落見雲妃貝齒輕咬朱唇,眼中恨意閃現,倒是像着惱的鄰家女子一般,偷偷露出幾分女兒家的柔态來,若在大甘宮中,可是鮮有能見雲妃這般模樣。
李落輕輕一笑道:“姑且不算布陣之人手段如何,隻是他這般慈悲心意便是我難及的,換做是我。”李落截住話音,閉口不言。
雲妃微微氣惱,别過頭去,似有幾分埋怨道:“你說是便是了。”
李落蕭瑟一歎,天色漸暗,還要早些尋得落腳之地,如今身處翠括山深處,禁軍将士不見蹤影,方才出陣耗神極巨,李落亦是疲憊不堪,暫且隐忍。
微微辯了東西之向,兩人緩步而行,半日未進滴水,李落尚還好些,雲妃早已是困乏難耐,若不是李落攙扶,走上一步也是不願。
山中已無道路可尋,間或有幾條曲折盤延的小路,也多是山鹿野羊遊蕩時留下,若隐若現。
李落和雲妃隻能借山石勉強前行,山野之地向多荊棘,橫枝蔓葉,着實不甚好走,若是有小河灘還要好些,有些碎石落腳,倘若換成山路,映目盡是青色葉草和蒼暗枯枝,舉步踏在空處也不得而知。
猶是雲妃,一路上步履蹒跚,時高時下,幸有李落一旁相護,方可勉強行進。
翠括山山間的枝葉許是沉醉于雲妃容色,頗是頑皮,雲妃從旁過時,盡都依依不舍,探手劃出道道錦絲,留在葉下,繞在枝間,原本華貴的霓裳羽衣不多時便已千瘡百孔。
雲妃甚是氣惱,皺着眉頭,想要束緊衣裳,矮草低樹過密,卻是有些力不從心。
李落手持斷刃,輕輕拂開枝葉,讓雲妃穿過,隻是不曾斬斷樹枝,待看到留在山林中雲妃衣衫的絲線,李落暗歎一聲,卻也莫可奈何,總是不能喚雲妃脫下衣裳,索性不再理會這些印記。
日已歸山,晚霞籠了半邊天色,暗紅似火,李落啞然,正是禍不單行,瞧着天色,晚間怕是會有落雨。
李落暗暗皺眉,加緊腳步,雲妃嬌喘聲漸重,李落不曾出言解釋,雲妃卻也不問,咬緊牙關,追着李落,誰也無暇留意傍晚山中的秀麗景色。
暗紅殘日似是眨眼之間沉入山外,四周景物頓然一暗,雲妃隻覺渾身一冷,宛若浸入冰寒雪水之中,禁不住打了個寒蟬,饑寒交迫,顫聲說道:“九殿下,好冷。”
李落遽然一頓,反身抱住雲妃,雲妃目瞪口呆,朱唇微張,神色大亂,嬌聲呼道:“你!?”
不及雲妃語落,李落猝然縱身向左側躍了過去,急如星火,不待李落兩人落到實處,隻聽見機括嗡嗡聲一掃而過,方才兩人駐足之處已刺滿利箭,箭身早已漆成暗黑之色,不易覺察。
李落眼孔微微一縮,箭頭幽青,顯是淬毒,利箭所向十有八九是朝着雲妃射去,卻不知是何方刺客暗伏于此。
雲妃看清地上箭矢,不見慌張,反是鎮靜下來,平息靜氣,緊緊抓住李落衣扣。
軟香入懷,李落似未所覺,斷刀挑開幾支從草叢中射出的毒箭,微微躬身,借身旁古樹遮擋,向外突圍而出。
起落之間,利箭如雨,如影随形,前一息落腳之處,後一息即是遍布毒箭,隻聞長弓勁弩破弦之聲,不曾聽到人言,偶爾順風時才可聽見幾聲細微的呼吸,一衆刺客訓練有素,非是尋常山寇。
李落繞了半周,已然察覺南下途中箭雨最密,自北而下,卻又有漸圍之勢,不得已隻好向東破圍而出。
意定之後,李落沒有半點猶豫,猛然提氣,身形電閃而出,比之方才猶勝三分,腳不沾地,借山石林木,或是長箭箭身轉圜騰挪。
雲妃衣袂随風飄飄拽拽,宛如落入凡塵的仙子,美是極美,隻不過兇險異常,一時不查,便有身死箭下之危。
方才一陣疾射,箭雨見疏,眼見李落就要逸出重圍,突然自一簇細密的灌木叢中刺出一支蜈蚣鈎,迅疾而無聲,發現時已急挑兩人,出手方位頗是陰狠,竟是刺向雲妃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