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青笑着點點頭,低聲說道:“走吧,放心,萬事有大将軍在,你我便替這些無辜慘死的百姓出一次頭。”
楊昭心中的巨石緩緩放落,眼中一熱,話到嘴邊,終成了一聲長歎。
走過葉詩瑤身邊時,葉詩瑤正在幫葉筱熙包紮韓清海的傷口,似是沒有看見楊昭,楊昭嘴角抽搐,終是沒有說話,黯然離去。
殊不知背向諸人的葉詩瑤,眼淚如斷線的珠簾一般,滴滴滑落,打濕了韓清海的衣衫。
葉筱熙站起身來,輕輕叫道:“石大哥。”
楊昭身軀一滞,回過頭,望着葉筱熙,神色難明,卻有無盡的愧疚。
葉筱熙咬了咬嘴唇,低低說道:“石大哥,别了。”
楊昭苦笑,喘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别了。”
似是要說一句對不起,卻還是沒能說出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衆人回到寨中,火勢弱了不少,幸得房屋離得河水不遠,尚能動的山寨鄉民急忙取水,澆滅起火之處,卻也是滿目瘡痍,殘磚斷瓦,呻吟不已。
牧天狼将士也幫着鄉民救火,忙碌了近一個時辰,火勢才壓下去。
李落和雲無雁站在路上,望着幾成廢墟的山寨,怅然無語。
雲無雁輕聲說道:“大将軍,要多留幾日麽?”
李落緩緩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們也下山吧。”
雲無雁望着眼前煙塵飛揚的山寨,沉聲說道:“大将軍,收押了陳薛二人,官府之中怕是會有微詞,連雲寨不論此番如何,總是打劫過往商旅在先,若不追究,難平悠悠衆口。”
李落默然無語,良久歎息一聲道:“話雖如此,官府不仁在先,民怨鼎沸,官逼民反,這等官府委實讓天下人心寒。
罷了,我自有道理,若是官府怪罪,便由我一人承擔,總要給天下百姓一絲喘息的生機。”
雲無雁見李落意絕,也不再勸,歎息一聲。
片刻,遲立和呼察冬蟬率牧天狼衆将士歸來,遲立見到李落,喜道:“大将軍。”
李落展顔一笑道:“遲将軍,辛苦你們了。”
遲立朗聲回道:“沒什麽,大将軍,你可安好?”說罷擦了一下臉,卻是将煙塵抹到臉上,黑了一片。
李落輕輕點了點頭,取過白卷,遞與遲立,遲立一愣,見呼察冬蟬在旁偷笑,恍然大悟,急忙接過,道了聲謝,擦了幾把臉,嘿嘿一笑,沒有作聲。
寨中鄉民已安頓下來,不見了方才驚慌。
葉詩瑤幾人安撫好山寨衆人,聚在一處低語什麽,不時回頭瞅瞅李落幾人。
李落揚聲喚道:“葉寨主,請移步一叙。”
葉詩瑤幾人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一群山寨鄉民,相互攙扶,來到李落幾人近旁,葉詩瑤淡淡應道:“王爺有何指教?”
李落勉強一笑,神情蕭瑟,緩緩說道:“官府無德,累寨中百姓受苦,李落向你們賠不是。”說罷深深一禮。
葉詩瑤幾人一愣,伸出手來,扶也不是,又不知該說什麽。
山寨死裏逃生,雖是官府逼迫所至,但若非李落,今時今日,恐怕多成了官兵的刀下亡魂。
幾人面面相觑,李落堂堂大甘九殿下,如此大禮,實難禮受。
葉詩瑤心中一軟,側過身子,沒有受李落一禮,低落說道:“王爺,我們都是尋常百姓,受不起王爺如此大禮,哎,如果不是你們,恐怕我們現在都是階下囚,還要謝謝王爺再生之恩。”
李落苦笑一聲,道:“我也有錯,初時随你們上山,我心中所想與官府并無二緻,實則是想借此剿滅山寨,不過我在山寨日久,也知你們如此非是本意,我本該早些喝止官兵,若是要怨,就怨我吧。”
“怨你又有什麽用?”葉詩瑤凄苦回道:“怨你能讓寨中鄉民複生的話,我便怨你一輩子。”
“詩瑤!”韓恭和葉竹山急忙喝道,眼見牧天狼将士面含不滿,殺氣隐現,兩人深恐李落動怒,惹來事端,慌忙勸阻。
李落神色如常,不見喜怒,輕聲說道:“今日之事,我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官府失德首惡,我必将嚴懲,昭告天下。”
葉竹山深深一禮,恭敬說道:“謝過王爺厚恩。”
“不過,連雲寨自今日起,不可再興劫掠之舉,倘若我再聽聞,屆時我會親率牧天狼将士,重返山寨,說起殺伐之氣,我比之陳合臣和薛示人百倍勝之,想必你們也有耳聞,到時莫怪我無情。”
葉詩瑤清冷回道:“王爺,若是我們活的下去,不受官府欺壓,連雲寨上下定當奉公守法,再不會有打家劫舍之事發生。”
李落緩緩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倘若還有陳薛之人橫行鄉裏,你們若是反也就反了吧。”
連雲寨衆人盡都一愣,不明李落話中何意。
雲無雁低聲說道:“大将軍,不可。”
李落灑然一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到了那個時候,我是官,與你們自不兩立,各安天命,沙場上再見分曉。”
葉詩瑤幾人明白過來,齊齊望着李落,看不透眼見這個清秀疲倦的王爺在想什麽。
“還有一事,山寨之中搶劫來的錢财,待得雲山府之事終了,你們需交還官府,有多少便交多少,已經用去的此次便罷,雲山官府記載在案的商旅,都要補上一些,此事楊昭會從中調停,莫要爲難與他。”
葉詩瑤神傷,默默的點了點頭。
李落又再掃了一眼寨中鄉民,沉聲說道:“連雲寨雖是世外桃源,但這麽多人也沒有法子在這裏休養生息,都在山下附近安家吧,一應田地居處,官府重新立冊,地方官員也會傾力相助。”
衆人見李落思慮周到,由衷的道了聲謝,一時喜憂參半,實不知該恨大甘朝廷,還是該謝。
李落拱手一禮道:“以後該如何,你們自行決斷,但願你我有緣再會。”
葉詩瑤一愣,道:“你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