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出身大甘皇族,在卓城,身份顯赫,自有人虛情假意的尊敬,到了牧天狼,衆将攝于李落文治武功,自然信服。
在這裏,李落不過是區區一個書生而已,卻得寨中幼童打從心底裏的敬服,這樣難言的心緒,李落從未有過,一時呆在當場。
就在李落恍惚之時,黃雲天已跑了出去,隐約聽到黃雲天小聲說來,讓李落快些吃,莫讓旁人看見了。
李落盯着手中的不知何時接過的糖人,怔怔出神,淺淺嘗了一口,糖人甚是香甜,不過吃到口中,卻苦到了心肺之中。
算算時日,在連雲寨裏,已待了半月有餘了。
餘下半日,李落心頭總是有些恍惚,竟有些辨不清是真是假,是幻是實。
燈下,孤影。
晚膳時分,李落隻吃了半碗飯,便自去房中歇息去了,葉詩瑤三人甚是詫異。
入寨半月,李落從未有今時今日這般疲倦神色,葉筱熙以爲是李落連日辛勞,有些吃不消了,急忙替李落泡了一壺清茶,端入李落房中。
李落謝過,沒有言語,也沒有再去河邊,隻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房中。
房門外傳來聲響,李落雙眉一挑,朗聲說道:“是葉當家麽,進來坐。”
房門應手推開,葉詩瑤一臉訝色,笑道:“李公子怎知是我?”
李落淡淡一笑,應道:“你與葉姑娘步伐之聲不大相同,留心些能分辨出來。”
葉詩瑤哦了一聲,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能從腳步聲中分辨出不同來,若不是和李公子相識,我還以爲公子也是個内家高手呢。”
李落神色如常,輕笑一聲,起身拉過一把椅子,請葉詩瑤坐下,又再沏上一杯熱茶,道:“葉當家怎麽沒去習武?”
葉詩瑤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豪氣說道:“天天練武,也沒什麽意思,今個不去啦。”
“哦,葉當家有事?”
“嘿,确有事相求。”
李落靜靜的看着葉詩瑤,沒有接言。
葉詩瑤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卷書來,遞給李落,滿懷希冀的望着李落。
李落接過,翻看了幾頁,淡然一笑,放在桌上,目光清澈見底的瞧着葉詩瑤。葉詩瑤一滞,撓撓頭,問道:“李公子以前看過麽?”
李落緩緩點了點頭,道:“略有耳聞。”
“那就好。”葉詩瑤喜道,“李公子,我來也不是别的事,想讓李公子将書中所載傳授給寨中衆人。”
李落歎了一口氣道:“寨主拿來的是兵書,寫的是殺伐之術,與我授予寨中幼子的不同,山寨之中另有高人,寨主何必問我。”
葉詩瑤搖搖頭道:“寨子裏是有些深悉武功的,不過單打獨鬥還行,說到列陣對敵那可就不成了,以前也試過,虎頭蛇尾,還不如各自對敵來的實在。”
李落暗歎一聲,葉詩瑤也不知從何處得來這一卷兵書,雖是軍旅之中最是淺顯的行軍布陣之法。
大甘對兵書看管極嚴,尋常人家很難見到,也難怪葉詩瑤如此小心,若是私藏兵書,依大甘律法,是要論罪的。
不過如今大甘律法多已名存實亡,世家豪族之中也不知積攢了多少兵書,無人過問,隻是連雲寨這山賊居地也有兵書,難免讓李落稱奇。
“怎樣,李公子懂這書中記載的兵法麽?”
“葉當家怎會猜測我會懂兵法的?”
“這個嘛,李公子天文地理,古史傳紀都很精通,醫術造詣也是不凡,自然兵法也該有涉獵,我猜的對不對?”
李落落寞一笑,也不願遮掩,直言道:“不錯,兵法我也曾讀過一些。”
“那就好,”葉詩瑤大喜過望,期盼的看着李落,急急說道:“還請李公子受累,也給我們傳授傳授這些兵法吧。”
李落雙眉一展,緩聲說道:“山寨之中習此兵法,尋常劫掠是用不到的,無非是和官府将士對陣之時,或是和雲隐山其他勢力争鬥是才會用到。”
葉詩瑤連連點頭,嬌聲說道:“正是,外人總笑話我們是烏合之衆,單打獨鬥,我們從來都不懼什麽狗屁官府,隻是他們向來是依多爲勝,我們吃了不少虧,折損了許多弟兄,如果我們也會兵法,我看下次誰勝誰敗,誰還敢再笑話我們。”
李落微頓,清清冷冷,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願。”
葉詩瑤滿臉的笑意僵在臉上,玉容一寒,喝道:“你說什麽?”
“我不願教授你們兵法之學,來此山寨,非我所願,倘若隻是教寨中幼童讀書識字,我自當盡心盡力,但如果寨主要我傳授這些殺戮之術,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葉詩瑤氣急,猛然站起身來,指着李落大聲喝道:“你還是認爲我們就是賊寇?”
李落淡淡回道:“是山賊,還是劫富濟貧的俠士,寨主自有定論,我是大甘之民,自當守大甘律法,定然不會授你們兵法。”
葉詩瑤大怒,胸口急顫,狠聲說道:“好一個大甘之民,我也是大甘之民,官府欺辱我們的時候,何曾見過有人替我們鳴冤?天不助我,官府肆意欺壓,難道還要我們坐着等死不成?”
李落疲倦的歎息一聲,沉聲說道:“天若不公,你們自該與天争命,無可厚非,隻是我自當我的大甘之民,守我的大甘律法,旁人怎麽看,我也無話可說,寨主若想我傳授兵法,還不如一刀殺了我來的痛快。”
葉詩瑤怒極,猛拍了一掌桌椅,疾言怒色道:“你是怎樣都不願了?”
李落輕輕的點了點頭,神情清清淡淡,卻自有一股堅毅之概。
葉詩瑤恨極,咬了咬牙,轉身就要出屋,突地又轉了回來,一把收起桌上的兵書,叱道:“迂腐,愚忠。”
說罷轉身出屋,許是兩人争吵聲大了些,葉筱熙在門外張望,見到葉詩瑤出來,急忙問道:“姐姐,怎麽了,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