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麽,我讀的書較爲雜亂,什麽書都看。”李落細想一下,無奈回道。
“道德賦,平心策,還有禮語,自在記,老學,天下經,這些書公子都看過麽?”
李落一笑,輕輕點了點頭,這些書當年李落年幼時,西席先生多有傳授。
老者長出了一口氣,看着李落又再順眼了幾分,撫須笑道:“好,好,讀書人那能不讀這些呢,你還讀什麽書?“
“這個,”李落微微一愣,灑然笑道:“還讀過水利法記,山川志,風水行學,五府異志,平國策,行軍策……”
李落還待說下去,就見老者一臉驚訝,輕輕一笑,止住話語:“差不多就這些了。”
老者怔了怔,長籲了一口氣,出言接道:“公子,你讀的書确是雜亂啊,有幾本老夫也隻是聽說過,還不曾讀過。”
李落神色如常,殊無得色,聞言輕輕回了一禮。
老者晃了晃腦袋,頗有相見恨晚之意,拉着李落胳膊說道:“老夫何燕颔,敢問公子大名?”
李落含笑應道:“我姓李,雙字玄樓。”
“玄樓,玄樓。”何燕颔念了兩遍,雙掌一拍道:“和老夫的名字有幾分相似,有緣,有緣。”
說罷便和李落談起書中詩詞語句來,狀若無人,周圍幾人見怪不怪,不去理會李落和何燕颔二人,自在喝茶。
過了半個時辰,天氣稍稍涼了些許,衆人起身,準備趕路。
李落告了聲辭,就要離去,何燕颔頗有些依依不舍,難得遇見一個品性與自己如此相投之人,甚爲惋惜,揚聲說道:“李公子,不如和我們一道走吧。”
李落微微一頓,何燕颔同行的中年男子韓良低聲說道:“何老先生,這樣不妥吧,老爺和夫人不知道同不同意。”
何燕颔大袖一擺,喝道:“這有何不妥,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罷了,夫人老爺那裏老夫去說。”
中年男子掃了一眼李落,看着李落清秀面容,一想也是如此,也不再堅持,呵呵笑道:“何老,那讓他和你乘一輛車?”
何燕颔點了點頭,揚揚手招呼李落道:“李公子,過來,和老夫共乘,省的你一個人行走不便。”
李落謝了一禮,正要推辭,身旁韓良笑道:“難得有合何老脾氣的,再過個一兩州就到泉州邊境了,那裏不怎麽太平,公子還是随我們走好些。”
李落一愣,眉頭微皺,又再低頭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馬匹,牟然展顔一笑,躬身一禮,道:“玄樓謝過諸位盛情。”
何燕颔大喜,急忙招手道:“李公子,過來這邊。”
李落取下馬身之上的行囊,走了過去,這匹瘦馬,李落送與了韓良,添在隊伍騾馬之中,還能背些家當,衆人之中尚還有幾個趕馬的好手,不怕它再這般懶惰。
何燕颔在這些人中頗有些地位,自己獨有一輛篷車,雖是甚爲簡陋,但也好過餘下一些下人。
李落随身不過一個包袱,占不了多少地方,上車之後,何燕颔便拉着李落探讨些學問識見,李落也不做作,一一作答,見解頗有獨到之處。
何燕颔大是高興,引爲知己,怎奈年歲大了,和李落說了許久,便有些困乏,實在撐不住,告了聲得罪,在篷車中躺了下來,稍作休息。
李落鑽出蓬簾,和趕車的夥計坐在車轅上,閑聊幾句,又自取出醫書,研讀了起來。
衆人以爲李落在苦讀經書,以備到了卓城之後應試,皆是一笑,雖有些輕視兩人的迂腐之态,但李落看似這般刻苦求學,倒也無人出言不遜,嘲弄與他。
天色漸晚,車隊入鎮,找了處客棧住了下來,護院武士見何燕颔引了一陌生男子,頗是不喜,不過見李落隻是個書生,嚴詞幾句,耐着何燕颔的顔面,也便沒有再說什麽。
晚膳時分,何燕颔向東主夫人老爺引見了李落,言語之中,甚是推崇。
李落從何燕颔言談之中知曉,他是泉州興安府譚家西席,譚家家境頗爲殷實,早年從商,家中出過幾個地方府官,在興安府算得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宗族。
家主譚相如,年近五十,膝下兩子一女,大兒子早些年家中使了些手段,在卓州爲官,據說官職還不算小。
一女早已出嫁他鄉,現在泉州與小兒子一起過活,這小兒子繼承祖業,娶得臨近府郡女子顔氏爲妻,育有一子,剛滿十歲,甚是調皮搗蛋,何燕颔也極是頭疼。
好在這孩子還算懼怕何燕颔,若是何燕颔動怒,倒也能管得住他。
此番背井離鄉,正是投奔遠在卓州的長子,隻是内中緣由爲何,何燕颔便不知曉了。
譚相如夫人謝氏見何燕颔領旁人同行,略有些不喜,譚相如倒沒有異色,待李落甚是客氣,與李落閑談幾句,李落不卑不亢,舉止有禮,自有一股書卷之氣。
譚相如本就看重讀書人,見李落如此,更是欣喜,謝氏也漸漸放下心來,瞧見李落半鬓白發,以爲李落是寒窗苦讀,落得這般田地,生出幾分疼惜之意來,不似剛見李落時的冷漠。
同座譚相如之子譚祺相陪,對李落亦是頗爲客氣,不曾有倨傲之态,家風甚嚴,隻是不見妻子顔氏和幼子,許是不便抛頭露面,早早歇息去了。
一夜無語。經後三日,李落便随着譚家衆人一起向貢州行去,過了貢州,便到卓州了。
白日裏李落不是和何燕颔談書論道,便是一人苦讀醫書,難得清閑,譚相如命人給二人送來了一些日常用度之物,甚是精緻,李落連連推辭,終了還是何燕颔做主收下,領受了譚相如的一番美意。
車馬行入泉州邊界,再有幾日便可進入貢州境内,護院似是緊張起來,車前車後不時奔走,命衆人加緊趕路,若非得以,不許停下來休息,俱見凝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