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古也不再避嫌,與李落相從甚密,幾人正在收拾行囊,就聽得堂中傳來一陣嘈雜,不知何故有人動起手來。
太叔古一愣,道:“怎麽回事?這個時候就開始了?”
李落也不明就裏,幾人走出房間,俯首望去,竟是漠上客唯一生還的和尚和罕庫别手下一人動起手來,頗是兇險,和尚前襟之上已隐隐顯出血迹,也是罕庫别不願大肆聲張,出手之人頗有分寸,不曾重傷和尚。
李落正自納悶,突然身旁冷冰和楚影兒都驚咦一聲,李落雙眉一挑,高聲說道:“兩位請暫且住手。”說罷長身躍下,立在兩人左近。西域武士見李落出聲,虛晃一招,退了開來,手下果有餘力。
罕庫别見李落出言,畢竟承李落相救之情,不好造次,拱手一禮,喚道:“沈少俠。”
李落回了一禮,和聲問道:“前輩,何事這般大動幹戈?”
罕庫别瞧了一眼微有些喘意的和尚,沉聲說道:“這位大師不聽我的勸阻,執意要離開這裏。”
李落略一沉吟,明白過來,定是罕庫别擔心和尚離開之後洩露衆人的行蹤,如今西域各方豪強對木括寶藏虎視眈眈,明裏暗裏還不知有多少人觊觎,這等關頭,确實不便任和尚離去。
李落溫顔笑道:“大師,你是要離開這裏?”
“不錯。”和尚甕聲甕氣的回道,“老子孤身一人,不想再趟這趟渾水,總歸要有個人爲我們弟兄幾人收屍。”
李落暗歎,看着和尚默然無語。樓上傳來木蕭下清亮的聲音,緩緩說道:“原來是這樣,庫别長老,讓他去吧,我們不必強人所難。”
罕庫别微微皺了皺眉頭,道:“老夫也不欲強人所難,隻是……”
木蕭下輕笑一聲,道:“大師,離去之後還請對客棧之事守口如瓶,莫要傳入旁人耳中。”
和尚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樣,你這老頭子,早些和我說不就好了,你放心,和尚不是說三道四的人,你們去幹什麽,老子不知道,也沒有見過你們這些人,以後西域再也沒有漠上客,和尚離開這裏,随便找個營生,能糊口就行,你們盡管安心。”
罕庫别一怔,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老頭子,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止住身後幾人怒意,淡淡說道:“既然木先生和沈少俠都如此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麽,大師保重,請記住今日之言。”
和尚哈哈一笑,也不曾将身上受的傷放在心上,合十一禮,灑然轉身,撿起散落一旁的行囊,就要離開客棧。
李落揚聲喚道:“大師稍等。”說罷仰首向着李緣夕喚道:“緣夕。”
李緣夕嗯了一聲,縱身下來,取出懷中之物,遞給李落,李落上前幾步走到和尚身邊,将手中之物交給和尚,緩緩說道:“大師,江湖風沙大,你多多保重。”
和尚一瞧,正是自己早先交給李落的幾千兩銀票,和尚砸了砸嘴,咧嘴一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和尚怎麽能收回來,你留着吧,和尚花着這些不義之财,心裏不舒服,沈少俠年紀青青,也替和尚擔些罪過,算是和尚不情之請啦。”
李落一愣,和尚哈哈大笑,向着李落重重一禮,沉聲說道:“紅塵亂心,沈少俠當要守住心中所念,世間人多是求所得,方不舍得該舍之物,少俠大好前程,切莫成了不敢舍棄之人,和尚粗野,不值得少俠挂念,你我相識江湖,也該相散江湖,少俠多多珍重。”
說完一禮及地,李落連忙回了一禮,起身時和尚已頭也不回的離了客棧,一道身影,孤孤單單漸行漸遠,來時五人,去時卻已形單影隻。
李落望着和尚的背影,怔怔出神,良久回過頭來,看着罕庫别,緩緩說道:“多謝前輩成全。”
罕庫别也正自思索和尚臨行之前的話語,客棧之中聞者頗爲驚訝,沒想到和尚看似草莽之輩,竟有這等意境。
聽到李落言謝,罕庫别擺擺手,長歎道:“沈少俠言重了,久走江湖,隻看着高處,說的多了,聽的少了,呵呵,大師一言發人深省,隻可惜我等人在江湖,還是不如大師灑脫。”
李落展顔一笑道:“前輩也是性情中人。”
罕庫别赧然一笑,沒有應聲,似是無心的問道:“沈少俠爲何相助與他?”
李落神色變幻,微微一歎,看了一眼憑欄而立的木蕭下,輕輕回道:“他與我頗有淵源。”
“哦?”罕庫别微一驚訝,不過知機的不再追問,告了一聲罪,返身收拾行裝。
李落回到樓上客房,冷冰和楚影兒已準備停當,木蕭下還自站在扶欄旁,含笑望着李落。李落展顔一笑道:“木先生莫怪我多事。”
木蕭下哈哈一笑道:“怎會,少俠行事光明磊落,木某人佩服。”
李落神情蕭索,輕輕搖了搖頭,再看唐夢覺幾人,聽及李落方才一言,神色俱是巨震,不過卻都不約而同的未曾追問,猶是宋家兄弟,容色數變,終了還是颔首一禮,各自回屋去了。
木蕭下似未所覺,撫須笑道:“姑且還稱你爲沈少俠吧,這般任他離去可好?”
李落黯然神傷,低聲說道:“大師有言,我與他相識江湖,也該相忘于江湖,忘便忘了吧,想必也是有難言之隐,哎,世事無常,我怎也無法強求。”
木蕭下輕敲扶欄,歎道:“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沈公子少年老成,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暮氣,非是善事,還是放下些好。”
李落點點頭,道了聲謝。木蕭下莫測一笑道:“你早已認出我了?”
“沒有,我與先生隻是初見,并不知道先生是魔門高人。”
“初見?”木蕭下哈哈一笑,接道:“确是初見,你怎知道我與他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