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李落的眼神有些灼痛,楚影兒别過頭,頗有些無奈的說道:“大将軍,你怎麽總喜歡一個人呆着?”
李落一笑道:“沒什麽,出來走走。”
楚影兒微微一歎,沒有理會李落隐約的震驚之色,呢喃細語道:“大将軍就是在帳中和将軍們在一起時,也還是孤孤單單的。”
李落一怔,朗聲說道:“怎會,我們回去吧。”
楚影兒低低的應了一聲,跟着李落向大營中走去,快入營門時,李落突然沉聲說道:“謝謝。”
楚影兒微微愣了一下,李落不再多說,伸了伸腰,向中軍大帳走了過去。
此夜,衆将齊歡,酒到酣處,呼察靖和赫連城弦幾将跑到帳外,撕聲高歌,一陣鬼哭狼嚎,惹得術營的女子嬌笑連連。不過縱是呼察靖内力深厚,怎也及不過營中女子的莺聲燕語,寥寥幾曲,便讓軍中将士圍得水洩不通,叫好之聲響徹雲霄。
呼察靖見狀,大歎不已,不過逢人便稱自己是抛磚引玉,将士們不好駁了呼察靖的興緻,齊齊點頭稱是。
是夜,醉了不少人,不過卻還有很多人醒着。
後半夜,營中漸漸沉寂。
中軍帳中,李落并未安歇,借着燈火,李落一臉沉思,凝重的望着眼前的長者,征西主帥狄傑。
“叔父,你可想清楚了?”
“我思量了很久,玄樓不必再勸。國無二主,軍無二帥,攻下鷹愁峽時我已打算辭去征西大軍主帥之職,返回卓城,老夫明白賢侄的顧慮。想我狄傑領征西大軍已近十年,經略西府,卻無寸功,如今狄州大勝,我再返卓城,免不了受人垢議。不過玄樓你在西府嶄露頭角,便是我沒有這番打算,朝中恐怕也不會讓我再留在狄州,還不如早些回去的好,省的皇上多傳一次聖旨,這樣多少還能留些顔面。”
李落一皺眉頭,道:“叔父,卓城遠在萬裏之外,朝中之人不過是道聽途說,妄自猜測罷了。狄州一戰,倘若沒有叔父的鼎力相助,玄樓此刻說不定隻不過是營外的一塊墓碑罷了,怎可能一戰定西府?再者叔父威望極重,狄州大亂剛過,怎也要叔父留在這裏一些時日,待局勢穩定之後,再考慮不遲啊。”
狄傑搖搖頭道:“玄樓你萬不可妄自菲薄,狄州一戰,若我不在,你便不會兵行險招,值此一個信字,我就老懷大慰了。老夫也曾暗暗揣摩玄樓行軍作戰之法,俱是天馬行空,沒有成章定法,自然也沒有蹤迹可覓,這一點老夫實不及你,難得還沒有世家王侯的習氣,甚得軍中将士人心。老夫離開狄州,更好讓你大展拳腳,營中如今人才濟濟,你們在西府可是能有一番作爲的。”
李落見狄傑去意已絕,一時不知如何勸說,狄傑哈哈一笑道:“玄樓,我意已決,辭官書信數日之前已傳回卓城,還要玄樓莫怪老夫沒有先知會你一聲了。”
“哎,叔父,這般也太過倉促了。”李落苦笑道。
狄傑哈哈一笑道:“玄樓,你隻想到老夫返回卓城受人非議,難道你就不怕别人說你無容人之量,逼走軍中老将麽?”
李落雙眉一展,淡然說道:“别人想說什麽便說什麽,何來閑暇顧及這些事。”
狄傑連連點頭,撫須道:“好,果然如老夫所想,玄樓如此,老夫亦是如此,何來閑情操心這些屑事?隻是老夫在你這般年紀時,還不曾能看輕世間的功名利祿。”
李落恍若未聞,隻是極爲感激的看了狄傑一眼,沉聲說道:“辛苦叔父了。”
狄傑大笑,道:“我人雖說離開大營,心卻還留在這裏,老夫回了卓城,比留在狄州用處更大,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爲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裏,老夫的志向可還在千裏之外。玄樓你盡管放手一搏,朝中老夫自會從中斡旋,你父想必不會眼睜睜看着你這獨子在外受苦吧,若不是當年我和你父政見不合,如今大甘的局面或許會好上幾分。”
話音剛落,狄傑便連連搖頭,哂然一笑道:“癡人說夢,我和淳親王守土尚可,但若想收複失地,卻還沒有這般大的氣魄。”
李落望着狄傑,一時百感交集,自狄傑言明欲回卓城,李落便猜到狄傑作何打算。
确如狄傑所言,若是回了卓城,依着狄府在大甘的名望,狄傑在朝中更是有不少知交之人,不然也不會和淳親王相持這些年,一旦狄傑重入朝堂,得狄傑相助,李落在狄州會有不少方便,至于他人的閑話,更或是父王的微詞,李落并沒有放在心上。
狄傑微微一頓,長歎道:“說實話,我也不舍得西府基業,老夫這些年若說沒有怨言,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雲無雁幾人都是老夫一手栽培,本打算以後将這西府的天下交予他們幾個,不過現今賢侄領輔國大将軍一職,說起眼界胸懷,不在雲無雁之下,老夫也安心了,早些回去卓城納納清福,順便調教調教這不争氣的逆子。”
李落怅然無語,卓城之中紛争不斷,傾軋異己,倘若回去了,恐怕沒有多少清閑的日子,除非可跳開這官場的沉浮,世事的繁雜。
狄傑接道:“早幾天我已和雲無雁私下談過了,他也是勸老夫不妨再多留些時日,哈哈,雖說你們和老夫沒有血親之緣,但老夫心中早已經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能替老夫思慮至此,老夫沒有遺憾。”
李落見狀,再勸下去就隻不過是惺惺作态了,長身而起,一揖及地,朗聲說道:“叔父,玄樓知曉了,玄樓但願叔父今後事事如意,軍營之中李落定當一力承當,不會讓叔父失望,隻要我領軍一日,軍冊之中,當以叔父爲首,至死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