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察靖和遲立對望一眼,驅散朔夕族民,房屋尚存者令他們各自歸家,無處容身的西戎族人,暫到城中諸如客棧或是親朋好友處借宿,待城中安定下來,再行修葺居所。
各營将士或是戍守,或是安定流民,朔夕城中漸漸平穩下來,井然有序,西戎族民終是放下心來,拖兒帶女各自離去。
有不少人在人群之中高聲呼喊親人名字,有些找到的,免不了相擁哭泣,但這劫後餘生的些微喜氣被更多的悲傷沖散,不少人在殘磚片瓦中找到親人屍首,痛哭垂淚,還有很多家中親人已不見了蹤影。
李落和遲立,楚影兒緩步走在殘城之中,不必細加分辨,也聽得出來是父母呼喚女兒,幼子找尋母親,隻不過但凡傷心之人,都不敢大聲哭喊,隻是壓低了聲音抽噎,在大甘将士手中森寒的刀劍之下,分顯殘弱。楚影兒殺氣愈加濃烈,寒聲說道:“該殺!”
遲立看了楚影兒一眼,嘴唇微動,沒有接言。雲無雁和呼察靖再傳軍令,命大甘将士入城之後,不可騷擾城中百姓,違令者,軍法論處。
大甘将士盡領軍令,未見欺辱西戎百姓之事,李落看罷,心中稍稍好受了些。
見城中亂勢将定,各處城門都有大甘将士駐守,李落微帶悲怆的看了西戎皇宮一眼,率同麾下幾将緩緩向朔夕之南走去。到了近前,衆人擡頭望去,皇宮蒼涼猶勝城中,回蒙和拜火大軍一時不易攻下,便四處縱火,西戎值此大變,無人救火,好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半數竟已在濃煙之中。
宮門處被大甘将士把守,衆人入宮,雖說宮中各處都已是瘡痍滿目,但也看得出當日的金碧輝煌。
正中大殿,盡被煙火籠罩,風過煙散,可瞧見騰龍飛鳳,氣派非常。兩側宮殿鱗次栉比,綿延數百丈,遠些的尚還完整,雕梁畫棟,美輪美奂。衆人信步探去,間或一瞥,還可看到浮萍滿地的黃葉流水,雖比不上大甘皇城的飛檐鬥拱,但也是少有的佳地。
西戎數代君主,在這朔夕皇宮之中,怕是耗費了不少的心力。
見李落諸将入宮而來,僥幸未死的西戎宮人,俱都伏在道旁,抖若篩糠,猶是女子,更是心驚,縮成一團。
呼察靖飛馬奔來,道:“大将軍,殿中仍有兩處之地,西戎殘軍甯死不降,赫連将軍派軍圍了起來,請大将軍定奪。”
跪倒在地的西戎衆人聽到來将喚大将軍,擡起頭偷偷看了過去,卻見李落正自望着衆人,忙不倏的又低下頭,伏身更低。
李落哦了一聲,道:“一處該是羯羅,另一處是皇宮庫府麽?”
“不是,好像是一群人護着西戎的一個王爺。”
“王爺?”李落一愣,道:“過去看看。”
“末将遵令。”呼察靖帶路先行一步,李落幾人跟了過去,此處在正殿以東,一座小些的殿堂被赫連城弦率兵團團圍住。
赫連城弦未看到李落幾人,正自大聲喝罵,麾下幾将急撲而出,剛搶上宮牆,宮内躍出一人,身着儒衣,手中長劍綻出數朵劍花,将大甘幾将迫退,但下手極有分寸,并未傷得一人。
雲無雁驚咦了一聲道:“好劍法。”
赫連城弦怒氣沖冠,大喝道:“放箭,給我射下來。”
大甘将士彎弓搭箭,向宮牆上的儒衣男子射了過去,李落眼眉一挑,猛地閃了出去,後發先至,追上箭矢,疚瘋吞吐,将弓箭掃開。赫連城弦一驚,大喝道:“什麽……哎,大将軍?”
李落倒持疚瘋,穩穩立在宮牆之上,似有些驚訝的看着儒衣男子。呼察靖也是一呆,道:“怎麽是他?”
雲無雁訝聲問道:“呼察将軍認得此人?”
呼察靖點了點頭道:“認得,年初之時和大将軍在去朔夕的路上碰到的,算是熟人,怎麽他會在這裏?”
李落驚色一閃而過,看着眼前這個氣息散亂的男子,緩緩說道:“徐少俠,是你?”
男子微微一愣,不過未見多少驚詫,和顔笑道:“大将軍,别來無恙。”卻是李落六人當日在三岔口遇見的蜂後帳下徐殘歌,雖在重兵圍困之中,雍容灑脫,風采依昔。
李落看了一眼身側宮殿,輕輕一笑道:“你們都在?”
徐殘歌一笑道:“都在,不過少了滕峰。”
李落微皺眉頭道:“滕護衛去哪裏了?”
徐殘歌蒼然歎道:“死了,就在昨日,死在回蒙将士手中。”
李落默然無語,徐殘歌哈哈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滕峰先走一步,今日若不是遇到大将軍,恐怕殘歌也要随滕峰一行了。”
李落面容平靜,望着微露狂傲的徐殘歌,問道:“殿中還有何人?你們爲何不降?”不等徐殘歌回言,轉身淡淡說道:“赫連将軍,收刃。”說完展顔一笑道:“煩請徐少俠通報一聲,長青求見。”
徐殘歌一怔,大笑出聲,道:“好,還請吳公子稍候片刻。”說完翻身躍進宮牆之中。
李落飄然而下,立在殿門處,軍中幾将急忙趕到李落身前,赫連城弦略有些不解的問道:“大将軍,這是些什麽人?”
李落微微一笑道:“以前結識的故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赫連城弦哦了一聲,好奇的望着眼前殿門處,徐殘歌屢次拒敵,劍術精絕,但并未傷大甘将士一人,赫連城弦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若不是久攻不下,惹得心頭火氣,倒也不願傷了徐殘歌性命,不過要是李落幾人再來的晚些,恐怕就難兩說了。
雲無雁舉目微微一掃,見沈向東和呼察靖兩人已無敵意,便知此事已定,放下心來,望向殿門處,猜測是何人物。
衆人稍等了片刻,殿門緩緩打開,從中走出幾人,當先一人,竟是一女子。似柔雲蔽月,又似清風扶柳,婷婷袅袅,一臉笑意,不見半分局促,香唇微吐道:“大将軍,你騙得奴家好苦。”